“新生之城”的黎明,没有曙光。
笼罩天空的依旧是那片永恒的、被混沌底色晕染的惨淡灰白,只是少了“无垢净土”那层虚假而压抑的金色光罩,显得更加空旷,也更加荒凉。硝烟未散,混合着焦土、血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灵魂烧灼后的淡淡腥甜气息,在残破的街道和倒塌的塔楼间徘徊不去。
临时指挥中心设在原本城市边缘一座相对坚固、未被完全摧毁的仓储大殿内。殿外,幸存的盟军战士们正默默执行着张自在的命令。清理战场的工作沉重而缓慢。每一具需要分辨敌我的遗体,每一片需要评估价值的废墟,都诉说着昨日战役的惨烈。石裔们用他们沉重而精准的双手,在废墟中开辟出道路;星尘遗民的工程师们在莉亚的指挥下,尝试修复几处关键的能量节点,为这座死城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和基础防护;风语者和绿裔则联合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些大批量聚集、精神不稳定的原白袍信徒,尝试用柔和的元素流动和安抚性的植物气息,平复他们灵魂的创伤。
殿内,气氛更加凝滞。
张自在坐在一张临时拼凑的石桌前,面前摊开着阿月初步整理出的战损报告和情报摘要。纸张上的每一个数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过度消耗的精神力尚未恢复,眼底带着浓重的阴影。阿月坐在他对面,同样疲惫,但仍在坚持工作,指尖在由光线构成的信息模型上滑动,筛选着海量的数据。
九齿钉耙被慎重地安放在大殿一侧的台座上,与金箍棒并列。耙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却更显刺目。偶尔,当外界的混沌能量流掠过破损的殿顶缝隙时,金箍棒会闪过一丝极微弱的金芒,仿佛在回应着什么,又仿佛只是能量的偶然共鸣。而钉耙则始终沉默,如同它已随主人一同逝去。
一阵沉重而略显蹒跚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是沙僧。
他在两名石裔战士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大殿。他依旧赤着脚,身上的僧袍破损不堪,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暗色污迹。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已经睁开,虽然失去了往日的冰冷锐利,却多了一种深潭般的沉寂与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那顶曾威能赫赫、幽光慑人的【罪业王冠】,此刻竟消失无踪,只在他额心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烙印般的暗红色复杂纹路,微微凹陷,仿佛王冠已与他的颅骨血肉融为一体,或者说,是被他强行“吸收”或“封印”进了体内。
他挥退了搀扶的石裔,独自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张自在和阿月,最后落在并排放置的金箍棒与九齿钉耙上,停顿了许久。
“沙师弟,你……感觉如何?”张自在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关切与沉重。
沙僧缓缓摇头,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无妨。罪业反噬,已初步压制。”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额心的暗红纹路,指尖微微颤抖,“王冠……暂时沉寂。需以身为鞘,日夜消磨。”
他走到台座前,凝视着那根染血的钉耙,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想去触碰,却在即将接触时停住,悬在空中。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惜,有悲悯,更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解。
“八戒他……”阿月轻声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沙僧收回手,转过身,面对张自在和阿月。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但整个人却仿佛又苍老、沉重了几分。
“莫要哀戚过甚。”沙僧的声音低沉而平直,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二师兄他……已做出选择。”
张自在心头一震,看向沙僧:“选择?”
“嗯。”沙僧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昨日那惨烈的战场,“他本可避。战场侧翼危急,他可转攻为守,稳扎稳打。石锤等人驰援,他可稍退,重整旗鼓。但他选择了最直接、最惨烈,也是他认为最有效的方式——燃烧己身,为大军撞开生门。”
沙僧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守护之道,非独守一人、一地。二师兄于微光据点,守众人平安;于战场之上,守全军胜机。他选的道,便是将自身化为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矛。此道尽头,便是如此。”
他看向张自在:“师父,你欲修复此界,建立新序,此为大愿。然大愿行于末世,必有牺牲。大师兄以斗战之魂,为你斩开前路;二师兄以守护之躯,为你夯实路基。此乃……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张自在低声重复,心中那股撕扯般的痛楚并未减轻,却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坚韧的东西。是啊,八戒看似憨直,心中却自有丘壑。他的选择,并非冲动,而是对其所守护之“道”的终极践行。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们甚至没能找回他的……”阿月眼中泛起水光,她与八戒相处时间不短,深知其外表粗豪下的重情重义。
沙僧沉默片刻,缓缓道:“‘无尽孽海’,非寻常绝地。乃历次世界清理后,法则残骸、崩溃信息、众生怨念汇聚沉积之所。其内混沌无序,时空错乱,寻常生命坠入,顷刻间便会信息湮灭,归于虚无。” 他话锋一转,“然,二师兄身负守护执念,意志纯粹而坚韧,其生命烙印被孽海绞碎瞬间,或有一丝极其微渺之可能……”
“可能什么?”张自在追问。
“可能,其核心‘守护’道韵,未曾彻底消散,而是与孽海深处某些极其古老、被镇压的‘秩序残响’或‘佛性遗存’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或吸附。”沙僧的眉头微微蹙起,额心的暗红纹路似乎也波动了一下,“阿月姑娘感知到的‘回响’,或许便与此有关。但这仅是推测,且即便存在,要从中寻回二师兄的一线生机……难如登天,甚至可能引动孽海更深层的不祥。”
他看向张自在:“眼下,我们力量不足,信息不明。强行探索孽海,十死无生。二师兄若泉下有知,也绝不会同意我们为他再行无谓之险。”
张自在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理智告诉他,沙僧的分析是对的。情感却叫嚣着不甘。
“但,这并非终点。”沙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大师兄的金身虽碎,战魂未绝,寄于棒中。二师兄的‘守护’道韵若真与古老遗存共鸣,或许也未尝不是一种……机缘?一种在绝境中,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可能。”
他再次看向并排的棒与耙:“我们脚下的路,是他们用命铺就。若我们在此刻沉沦,踟蹰不前,才是对他们最大的辜负。”
大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殿外隐约传来的清理声和远处原信徒们断续的呜咽。
许久,张自在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的混乱与痛楚被强行压下,化为一片冰封的湖面,湖面之下,是更加决绝的火焰。
“你说得对,沙僧。”张自在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八戒做出了他的选择。悟空也是。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走到石桌前,手指点向阿月整理出的情报中,那几个关于“古佛遗迹”、“轮回通道”以及从熔炉核心逃逸出的“碎片信号”的标记。
“熵增教团在观察,Gc机制的威胁悬而未决,伪佛遗毒未尽,古佛之谜未解,八戒和悟空的下落更是悬在我们心头。”张自在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沉浸在悲伤之中。”
“下一站,”他的手指重重落在那个代表着最深、最古老秘密的坐标上,“我们去这里。去揭开‘轮回’的面纱,去找到古佛留下的、未被扭曲的真相,去获取足够的力量和理解……”
他抬起头,看向沙僧和阿月,也仿佛透过他们,看向殿外所有浴血奋战的盟军战士,看向那两件沉默的兵器。
“……去把该带回来的人,带回来;去把该打破的枷锁,彻底打破!”
沙僧双手合十,额心血纹微光一闪即逝,低诵一声模糊的佛号。
阿月擦去眼角未干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锐利,手指在信息模型上快速划动,开始为新的远征规划路线和预案。
殿外,灰白的天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线。尽管前路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谜团,但微光残存的火种,在经历了最惨痛的牺牲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悲愤与决意的淬炼下,燃起了更加冰冷、也更加炽烈的火焰。
八戒已做出他的选择。而现在,活着的人,将背负着逝者的意志与期望,继续前行。
(第十六章 完)
《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天才小说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天才小说!
喜欢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