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熔炉的内部,是信息的地狱,也是法则的坟场。
张自在的“意识分身”如同一叶逆流而上的扁舟,在由亿万被格式化灵魂的悲鸣、扭曲的轮回指令和冰冷系统逻辑构成的狂暴信息海中艰难穿行。混沌种子的力量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不断被侵蚀又不断重组的淡金色光膜,抵御着无处不在的、试图同化或分解他的信息乱流。孙悟空的斗战意志则化为无形的锋锐之气,斩断那些最粘稠、最恶意的精神触须。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死死锁定了“海”中央那个不断搏动的畸形核心。它庞大、丑陋,由无数相互嵌套、自我复制的错误代码环构成,表面流淌着苍白而狂热的信仰能量,中心处则是一个不断吞噬灵魂碎片、吐出标准化“虔诚”数据包的黑暗漩涡。这就是古佛“轮回”概念被伪佛扭曲后形成的终极恶果——一个自我永续的灵魂榨取与信仰制造机。
“找到你了。”张自在的意识波动冰冷而锐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修复”这个已经彻底畸形的程序。外部,他的本体在持续失血,盟军在苦战,每一秒都有生命消逝。猪八戒用命换来的通道,沙僧几乎堕入深渊争取的时间,不能浪费。
他必须执行最彻底的删除。
但删除一个受到世界底层法则部分保护的“核心进程”,并非简单的抹去数据。它如同一个拥有系统最高权限的顽固病毒,会反抗,会转移,甚至会尝试吞噬攻击者。
张自在将混沌种子的力量催动到极致。在他“手中”,无尽的法则信息流开始凝聚、编织,不再是构建秩序,而是形成一道极度凝练、专门针对眼前这个畸形核心逻辑结构的 “定向删除指令” 。这道指令并非蛮力,它更像是一把特制的钥匙,或者一段精准的抗原,旨在引爆核心程序内部固有的逻辑矛盾,使其从最底层开始自我崩溃。
“以‘变量’之名,”张自在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宣告,“于此裁定:此扭曲轮回、禁锢灵魂、悖逆生机之恶性进程,当予以彻底清除。执行——逻辑崩解协议!”
他“挥出”了那道凝聚了所有力量、意志与权限的删除指令。
指令化作一道纯粹的信息流光,无视了外围混乱的信息海,精准地命中了畸形核心最外层的一个关键逻辑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整个熔炉内部的信息海,瞬间陷入了更加狂暴的紊乱!
被命中的逻辑环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冰块,开始急速崩解、汽化,其构成的核心代码断裂、错乱,释放出毁灭性的逻辑错误。这错误如同瘟疫,迅速沿着程序内部固有的数据链路,向着相邻的逻辑环蔓延!
畸形核心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并非声音,而是一股充满惊愕、愤怒与绝望的宏大信息冲击!它疯狂地调动周围的信仰能量和被囚禁的灵魂碎片,试图修补崩坏,隔离错误,甚至试图将张自在的这缕意识分身强行拉入那黑暗漩涡,与其同归于尽。
“垂死挣扎。”张自在的意识冷静如冰。他本身并未直接对抗那股吞噬之力,而是将自身化为一道更灵活、更致命的“流毒”。他沿着自己引发的逻辑崩解路径,不断注入新的、微小的、却直指核心矛盾的修正(或者说,破坏)代码,加速着整个畸形程序的崩溃进程。
外部,白色尖塔。
塔身那规律搏动的信息流骤然变得混乱而尖厉!原本稳定笼罩城市的半透明光罩剧烈地明灭闪烁,上面的金色符文大片大片地熄灭、扭曲。城市中,那些正与盟军厮杀的白袍信徒们,动作同时出现了诡异的停滞,他们空洞的眼神中首次浮现出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之色,有些人甚至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他们脑海中碎裂。
“熔炉在崩溃!”阿月最先感知到这一变化,她强忍着信息过载的头痛,向全军传达,“它的控制力在急剧下降!那些信徒……他们可能在苏醒!”
莉亚也立刻捕捉到了战机:“所有单位!集中火力攻击护法神军和仍受控制的抵抗节点!避开那些出现混乱的白袍平民!铁心团,配合石裔,优先摧毁仍在运作的防御塔和能量输送管道!”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失去了熔炉稳定而强大的信仰能量支援和精准指挥,护法神军的攻势明显滞涩,阵列开始出现混乱。而那些开始苏醒的白袍信徒,则成了巨大的不稳定因素,有些人茫然呆立,有些人崩溃哭泣,极少数眼中恢复清明的,开始惊恐地逃离战场,甚至反过来攻击那些仍在执行命令的护法神军。
盟军士气大振,趁机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一步步向着城市中心推进。
而在熔炉内部,崩溃已进入不可逆的阶段。
一个接一个的逻辑环在张自在引发的连锁反应下爆裂、消散。构成核心的畸形程序结构开始从外围向内层层剥落、解体。那黑暗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轰然溃散,释放出其中被压缩、扭曲了不知多久的、庞大而混乱的灵魂本质信息。
这些信息失去了束缚,立刻像爆炸的星云般向着熔炉(尖塔)的物理结构之外冲击!
轰隆隆隆——!!!
现实中,白色的尖塔从塔顶开始,出现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缝!苍白的光芒从裂缝中疯狂迸射而出,其中夹杂着无数模糊的人脸幻影和凄厉的、直达灵魂的尖啸!塔身开始剧烈摇晃,大块大块带着符文的建筑材料剥落、坠落。
“塔要塌了!所有单位,远离尖塔区域!”莉亚急令。
盟军开始有秩序地向后撤退,同时警惕着残余敌军的反扑。
尖塔的崩塌过程持续了约一分钟,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混合了物质结构粉碎与信息洪流爆发的巨响中,彻底化为一片夹杂着苍白光屑和灵魂碎芒的废墟!
随着尖塔——轮回熔炉的物理核心——被摧毁,整个“无垢净土”仿佛被抽掉了脊椎。城市各处残余的防御光幕彻底熄灭,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护法神军身上的晶甲光芒迅速黯淡,动作变得僵硬迟缓,最终如同断电的玩偶般成片倒下。笼罩全城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秩序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死寂和弥漫的尘埃。
我们……赢了?
盟军的战士们环顾四周,看着倒下的敌人,看着崩塌的尖塔废墟,看着那些或茫然、或哭泣、或呆滞的原白袍信徒,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惨烈的胜利来得如此突然。
法坛之上,张自在的本体猛地一震,紧闭的双目豁然睁开!眼中金光与数据流瞬间暴涨,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极度的疲惫和一丝尚未散去的冰冷锐意。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淤黑的鲜血,身体晃了晃,勉强被赶过来的阿月扶住。
“自在!你怎么样?”阿月焦急地问,她能感觉到张自在的精神力几乎枯竭,灵魂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没……没事。”张自在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投向那片尖塔废墟,又转向城外“无尽孽海”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但声音却异常坚定,“熔炉……摧毁了。伪佛留下的这个最大毒瘤,拔掉了。”
他的意识回归时,不仅带回了胜利,也带回了从熔炉核心崩溃瞬间泄露出的、一些破碎却关键的信息碎片。其中,就有关于“轮回”本质的扭曲记录,以及……一丝微弱的、与“古佛遗迹”和“八戒坠入的孽海深处”相关的奇异坐标波动。
但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
“立刻救治伤员,清点战损,收容……那些苏醒的平民。”张自在强撑着站直身体,开始下达一道道指令,声音虽然沙哑,却恢复了指挥者的冷静,“石裔和铁心团负责外围警戒,防止熵增教团或其他势力趁虚而入。莉亚,带你的人检查城市废墟,尤其是尖塔基座附近,收集一切可能的技术和信息残留。阿月,你和我,去……”他的声音顿了顿,染上一丝沉重,“去八戒最后战斗的地方看看。”
战争暂时结束了,但代价无比惨重。胜利的火焰,是焚烧了伪佛的据点,也焚烧了他们自己人的血肉与灵魂。
“无垢净土”在物理和法则意义上开始崩解、燃烧,象征着旧秩序的彻底覆灭。
而新的秩序,将在余烬与泪水中,艰难孕育。
焚城之后,唯余灰烬,与深埋其中的、或许能重新发芽的种子。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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