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并未因张自在的决绝而消散，反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爆裂、沸腾！
现实与心象的边界彻底模糊。在孙悟空狂暴的妖气视角下，他看到那个站在“如来”虚影旁的“张自在”，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属于操纵者的弧度。那抹弧度，与他记忆中某些伪佛菩萨度化“顽劣”时的虚伪慈悲，何其相似！
“吼——！秃驴！安敢欺俺！！”
积压了万古的屈辱、对金箍的刻骨憎恨、以及此刻被“背叛”的狂怒，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宣泄口。孙悟空彻底抛弃了最后一丝理智，那被幻境激发的、针对“张自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飓风，轰然降临现实！
暗金色的妖气不再是无意识的外泄，而是凝聚成毁灭的洪流，带着撕裂虚空、粉碎法则的恐怖意志，不再是针对虚无，而是结结实实地朝着刚从幻境中挣扎出一丝清明、正试图引导混沌种子的张自在，狂涌而去！
这一击，含怒而发，虽非孙悟空全盛之力，但足以将一座山岳夷为平地！速度之快，远超张自在任何一次反应！
“大师兄！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默如山、却带着决绝意志的身影，猛地横亘在妖气洪流与张自在之间！
是沙僧！
他来不及做任何花哨的防御，只能将背负着的、那如同实质阴影的流沙河罪业之力催发到极致！漆黑的罪业如同沸腾的墨汁，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厚重的、不断有痛苦面孔浮现又湮灭的屏障。这是他最本源的力量，也是他最深重的枷锁。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撕裂自己尚未愈合的灵魂伤疤。
“轰——！！！”
暗金色的妖气洪流狠狠撞在漆黑的罪业屏障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法则层面的相互湮灭与侵蚀！妖气的暴戾与罪业的死寂疯狂对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间在那碰撞的中心点扭曲、塌陷，形成一个短暂的小型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声音。
沙僧魁梧的身躯剧烈震颤，如同被亿万钧巨力正面轰中。他脚下坚硬的黑曜石平台寸寸龟裂，双腿深陷其中。嘴角，一丝暗沉近黑的血液无声滑落。他背后那翻腾的罪业黑影，发出无数亡魂叠加在一起的、无声的凄厉尖啸，变得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可能反扑其身。
但他没有后退一步。那双惯常沉默死寂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光芒。他看到了张自在在幻境中的挣扎，也感知到了孙悟空那被心魔扭曲的杀意。阻止这场内讧，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哪怕代价是自身被罪业重新污染。
“卷帘！你滚开！俺老孙今日定要撕了这虚伪的秃驴！”孙悟空金瞳中的火焰几乎要滴出血来，攻势不止，另一只覆盖着暗金色毛发的利爪已然撕裂空间，绕过罪业屏障，直取张自在的头颅！那爪风凌厉，尚未及体，已让张自在头皮发麻，眉心刺痛。
“悟空！你看清楚！那是心魔！！”
张自在嘶声大喝，声音因神魂的震荡和力量的急速消耗而嘶哑变形。他根本无法正面抗衡孙悟空的攻击，只能将刚刚引导起来的那一丝混沌种子的寂灭波动，如同薄纱般覆盖在身前，同时将“唐三藏”记忆中的所有保命身法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暴退！
“嗤啦——！”
孙悟空的利爪擦着那层灰败波动的边缘掠过，寂灭意境与狂暴妖气再次激烈湮灭。张自在虽避开了要害，但逸散的爪风依旧在他肩头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暗金色的妖气如同附骨之疽，试图钻入他的经脉！
剧痛传来，张自在却顾不得许多。他死死盯着孙悟空那双被疯狂占据的金瞳，试图唤醒他的一丝清明。同时，他必须分出大半心神，压制体内因外界刺激和自身情绪波动而再次躁动起来的混沌种子。它能对抗心魔，但其本身蕴含的吞噬一切、归于虚无的本性，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宏大、更危险的心魔？
“看清楚？俺老孙看得很清楚！”孙悟空攻势如潮，拳脚化作漫天残影，每一击都蕴含着崩灭山河的力量，将张自在逼得险象环生，全靠沙僧以自身罪业苦苦支撑大部分压力，才勉强周旋。
“你看清了什么？看清了你头顶的金箍？还是看清了你心中对‘控制’的无边恐惧？”张自在一边艰难闪避，一边用语言反击，试图刺破那层心魔迷雾，“你将对你恨之人的怒火，迁怒于我，与那些你不屑的、只会欺凌弱小的妖魔何异？！齐天大圣的骄傲，就只剩下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了吗？！”
这些话如同利刺，狠狠扎进孙悟空狂怒的心防。他动作微微一滞，金瞳中的混乱似乎有瞬间的挣扎。是啊，他是齐天大圣，是曾与天争锋的妖王，何时变得如此……失控？
然而，就在这丝清明即将浮现的刹那——
“呃啊——！”
一直蜷缩在旁边，看似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内战吓傻了的阿月，突然发出了痛苦而尖锐的叫声！
她的身体被一层不稳定的、纯净与污浊交织的金光笼罩。那金光并非来自她自身，更像是她体内某个印记被外部力量——很可能是孙悟空和张自在力量对撞引发的能量乱流，以及火云洞深处某种存在的召唤——彻底激活！
金光在她头顶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在悲悯菩萨与怒目金刚之间切换的佛陀虚影！那虚影伸出手指，指向火云洞深处某个方向，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的呐喊：
“归来……抑或……毁灭……”
阿月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她不再看向正在生死相搏的三人，而是如同被线牵引的木偶，步履蹒跚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火云洞主窟的方向走去！她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怪异，既带着佛门的庄严，又透着一股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仿佛要去完成某个宿命的仪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团中的三人都是一怔。
孙悟空的金瞳下意识地追随了一下阿月的身影，那诡异的佛陀虚影让他感到本能的厌恶，但也让他狂暴的杀意出现了一丝分散。
沙僧支撑着罪业屏障，看到阿月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忧虑。他早就察觉此女不简单，此刻她的异动，无疑让本就混乱的局面雪上加霜。
张自在更是心头巨震。阿月的状态，分明是体内被种下的“指令”或者说“使命”被强制触发！若任由她深入被八戒心魔完全控制的火云洞，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阻止她！
就在张自在因阿月的异动而分神，防御出现致命空隙的瞬间——
“与俺老孙交手，还敢东张西望！死来！”
孙悟空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被短暂分散的怒火以更炽烈的形式燃烧起来！他认为这是张自在的蔑视与轻视！
他放弃了所有技巧，将周身妖气压缩到极致，化作一道凝练到极点的、仿佛能贯穿星河的暗金色光束，如同太古神矛，带着孙悟空的必杀意志，无视了沙僧再次奋不顾身挡上前的罪业屏障（屏障在触及光束的瞬间便剧烈扭曲、濒临破碎），直刺张自在的心脏！
这一击，太快！太狠！太绝！
沙僧目眦欲裂，想要完全挡下已不可能。
张自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混沌种子的调动慢了一瞬。
阿月恍若未闻，依旧痴痴地向洞窟走去。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重。
张自在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死亡光束，看着孙悟空那彻底被狂怒和心魔占据的金瞳，看着沙僧奋不顾身却徒劳阻挡的背影，看着阿月决然离开的背影……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绝望、愤怒与不甘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爆发。
为什么？！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或者至少，弄清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从未想过要控制谁，奴役谁！为何要承受这无端的猜忌与杀戮？！
是因为这该死的混沌种子？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取经人身份？还是因为……他本身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想我死……那就……一起……”
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起。他几乎要放弃抵抗，放弃压制，任由掌心的混沌种子彻底爆发，将那寂灭万物、归于虚无的力量，不分敌我地，席卷一切！
就在他心神失守，意识即将被那黑暗的绝望与混沌种子的咆哮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一幅画面，突兀地闪过他的脑海。
不是现代都市的霓虹，不是西行路上的血腥，而是……金光寺废墟之中，那个濒死的老方丈，将诡异经匣塞入他手中时，那浑浊眼中最后的一丝……期盼与不忍。
“小心……经书本身……”
老方丈的临终遗言，如同暮鼓晨钟，在他即将沉沦的灵魂中敲响。
不！不能这样！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变成被仇恨和力量支配的怪物！如果他在这里倒下，或者失控，那才是真正落入了那些幕后黑手（无论是伪佛还是其他）的圈套！
求生的本能，与一丝残存的、属于“张自在”和“唐三藏”混合而成的坚韧，强行压下了那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
面对那已至胸口的死亡光束，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赌博的决定。
他没有选择用混沌种子那危险的寂灭之力去硬撼，也没有试图完全闪避——那已经来不及。
他将所能调动的、所有的力量——包括微薄的筋骨之力，残存的净梵心炎，以及……对混沌种子那“吞噬”特性最精细的一次引导——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偏转！
他双手在胸前虚抱成球，一股扭曲的、向内塌陷的引力场瞬间形成。那灰败的死寂波动不再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漩涡般向内收缩，试图将那毁灭性的暗金光束稍稍引偏方向！
同时，他拼尽全身力气，将身体向侧面扭转！
“噗——！”
暗金色的光束，终究未能完全避开。它擦着张自在刻意偏转后露出的肩胛骨边缘，贯穿而过！带出一大蓬殷红的血花和些许碎骨！
恐怖的妖力在他体内肆虐，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张自在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中，整个人向后抛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黑曜石地面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躺在那里，大口呕着鲜血，肩胛处那个碗口大的贯穿伤狰狞可怖，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彻底失去意识。
但……他活下来了。
没有被当场轰杀，也没有被混沌种子吞噬。
他那拼死一搏的偏转力场，终究是起了那么一丝作用。
这结果，显然出乎了孙悟空的预料。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个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和尚，金瞳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愕然与……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个和尚，没有用那诡异的种子力量反击，也没有念动紧箍咒……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保住了性命？
难道……幻境中的那一幕，真的……是心魔作祟？
沙僧趁着孙悟空愣神的功夫，终于勉强稳住几乎溃散的罪业屏障，他看了一眼重伤濒死的张自在，又看了一眼眼神变幻不定的孙悟空，最后望向已经快要消失在洞窟入口暗影处的阿月。
沉重的、仿佛凝聚了流沙河所有死寂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深深的悲哀：
“大师兄……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火云洞贪婪的力场依旧弥漫，岩浆蜜糖汩汩流淌，黄金骸骨森林反射着虚假的光。
但团队内部，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微弱信任，已然随着张自在的鲜血，流淌殆尽，裂痕深重，如同脚下这片破碎的大地。
信任的裂痕，已非言语能够弥合。而前方的洞窟深处，阿月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谜团。
（第五章 完）
喜欢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