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在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带着非人的冰冷与一丝洞穿虚妄的嘲弄，在狭窄的洞穴内回荡，瞬间打破了死寂。
孙悟空金瞳骤缩，猛地站起，妖力本能地凝聚，警惕地看向苏醒过来的张自在。眼前的张自在，除了头部尚保留着些许人类轮廓，躯干四肢已彻底化为冰冷的混沌灰色，皮肤如同风化了万年的岩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尤其那双眼睛，深灰色的漩涡缓缓旋转，其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锐利金芒，让他平添了几分妖异与莫测。
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会因杀戮而痛苦、会因同伴牺牲而愤怒的和尚！
“和尚？你……”孙悟空声音低沉，带着审视。
张自在（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躯壳的意识集合体）缓缓转过头，那双漩涡之眼对上孙悟空的金瞳。没有情感，只有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审视，仿佛要将孙悟空从皮囊到灵魂都彻底看穿。
“孙……悟空……”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艰涩，却似乎流畅了一丝，“金箍……锁链……三千七百二十一道……核心节点……九处……”
他竟直接报出了孙悟空头上金箍内部法则锁链的精确数量与关键节点！
孙悟空浑身剧震，下意识地摸向头顶的金箍，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这金箍的奥秘，连他自己被镇压多年都未能完全洞察，这和尚……不，这怪物，只是看了一眼？！
“伪佛……造物……以信仰为钢……以度化意志为火……锻造……”张自在继续用那冰冷的语调陈述，仿佛在宣读一份研究报告，“束缚妖魂……压制本源……连接……‘寂灭梵庭’核心网络……进行……实时监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打在孙悟空心头，将他埋藏最深的屈辱与秘密赤裸裸地揭开！他甚至能感觉到，头顶的金箍在那目光的注视下，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被窥探到核心的悸动！
“闭嘴！”孙悟空低吼一声，狂暴的妖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震得洞穴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他死死盯着张自在，金瞳中杀意与惊疑疯狂交织。这和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洞察力……太可怕了！
一旁的八戒早已吓得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小眼睛惊恐地在孙悟空和张自在之间来回转动。
张自在似乎对孙悟空的暴怒毫无所觉，漩涡之眼转向八戒。
“猪刚鬣……饕餮血脉……后天污染……‘贪噬’法则碎片显化……载体……‘九齿钉耙’概念残留……与血脉融合异变……”
他看向八戒的肚子，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口潜伏的黑锅。
“能量淤积度……七成八……法则冲突指数……高危……建议……引导释放……或……剥离……”
八戒浑身肥肉一颤，感觉自己的老底都被看光了，连那口黑锅都在他感知中微微震颤，仿佛遇到了天敌。
张自在最后将目光投向洞穴入口处，那残留的追踪印记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寂灭梵庭’……巡查使……两名……‘肃静行者’……四名……”他精确地报出了追兵的数量和类型，“追踪印记……构成分析……以‘净化梵光’为引……混合空间标记法则……优先级……锁定‘混沌载体’……及……‘叛逆妖猿’……”
他抬起那只完全混沌化的右手，指向洞口的方向，灰败的指尖，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了灰与金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缠绕。
“印记……可干扰……可误导……但无法……彻底清除……需……尽快远离……”
冰冷的话语，将严峻的形势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追兵强大且专业，目标明确，他们如同被标记的猎物，随时可能被追上。
孙悟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意识到，张自在此刻的状态虽然诡异可怕，但这种恐怖的洞察力，或许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优势。
“古佛国遗迹，”孙悟空盯着张自在，沉声道，“你之前给的坐标混乱，具体位置在哪里？那里有什么？”
张自在眼中的漩涡微微加速旋转，似乎在调取、分析那些被强行吞噬、融合的混乱信息。片刻后，他抬起手，在空中虚划。灰败的能量混合着丝丝暗金流光，在他指尖凝聚，勾勒出一幅残缺、扭曲、却蕴含着古老苍凉气息的地图虚影。
地图指向西方偏北，一片被标记为“万骸山”的广阔区域，其中有一个点，被一个由枯萎菩提叶和破碎颅骨构成的怪异符号着重标注。
“坐标……确认……‘古佛国’……陨落之地……‘寂灭菩提’……核心残骸……”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源自远古的回响。
“情报……源自‘妙音’核心记忆碎片……及……‘伪·菩提心’……底层链接……”
“古佛国……黯渊界……上古佛门正统……最后净土……于‘大寂灭’中陨落……疑似……触及‘真实’……遭‘不可名状之力’……反噬……”
“遗迹内……可能存在……未被污染之……古佛传承……世界崩坏之……真相……以及……对抗伪佛之……关键……”
断断续续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震撼的轮廓。上古佛门正统？触及“真实”遭反噬？对抗伪佛的关键？
“伪佛网络……”张自在继续补充，指尖的地图虚影旁，又浮现出一些扭曲的、仿佛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节点网络，“并非铁板一块……存在派系……资源争夺……‘妙音’所属……‘净琉璃天’派系……与‘大雷音寺’残脉……存在……理念冲突……”
他甚至提供了一条极其隐秘的、关于伪佛内部矛盾的信息！这或许是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所有的信息，无论是关于自身，关于敌人，还是关于前路，都被张自在这种近乎冷酷的、洞悉本质的方式，清晰地剖析、汇总出来。
利弊，危机，前路，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孙悟空沉默地消化着这一切。金箍的秘密，追兵的威胁，古佛国遗迹的可能，伪佛内部的裂痕……这些情报如同一把双刃剑，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深的压力。
他看向张自在，此刻的张自在，更像是一个拥有人类外形的、危险的情报库与法则解析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你能战斗吗？”孙悟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张自在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完全混沌化的身躯，灰败的指尖那丝混合能量微微跳动。
“能量层级……不稳定……‘伪佛识破’……可维持……直接战斗……风险……未知……”
他无法保证战斗能力，甚至自身状态都极不稳定。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看向洞穴外昏暗的天光，金瞳之中，疲惫被决绝取代。
“休息一个时辰。”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时辰后，出发，去万骸山，找古佛国遗迹！”
他需要时间恢复一丝妖力，也需要时间，来思考如何与身边这个“非人”的同伴，继续走下去。
情报已然汇总，前路依旧凶险。
而这一次，他们不仅要面对外部的追杀，更要警惕来自内部的、随时可能失控的……混沌之变。
（第三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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