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就是一场以性命为筹码的豪赌！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心底涌起。
她忽然一点，也不想备孕了。
她害怕。
害怕自己也会躺在产床上，无助地听着稳婆惊慌的喊叫，看着太医们束手无策地摇头。
害怕自己也会变得像婉婉姐那样，被抽干所有生气，只留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更害怕那可能到来的、与这个尚未熟悉的世界，与单承宴，与所有她在意的人的永久诀别。
马车在睿王府门前停下，当袅袅却觉得脚步无比沉重。
她看着府门上方那块御赐的“睿王府”匾额，第一次对未来的某件事，产生了如此清晰而强烈的恐惧与质疑。
真的要……拿命在这里赌吗？
这个问号，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入了她的心底，激起了层层叠叠的、充满不安的涟漪。之前所有关于孩子的美好憧憬，在此刻，都被对生存本能的恐惧和对这个时代医疗局限的清醒认知，冲击得七零八落。
当晚，当袅袅心绪不宁，以身体乏累为由，早早便熄灯躺下了。只是她并未入睡，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帐顶模糊的纹路，脑海里反复交织着坤宁宫的压抑、沈婉婉的憔悴，以及对自己未来的恐惧和质疑。
单承宴回府时，府内一片安静。他踏入正院，见主屋早已熄了灯，心下微异。平日里，袅袅即便先睡，也会给他留一盏灯。他唤来在廊下值守的翠竹，低声询问：“王妃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怎的歇得这样早？”
翠竹福了一礼，小声回禀：“回王爷，王妃今日进宫探望了皇后娘娘，与娘娘在殿内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出来后，奴婢瞧着王妃脸色就不太好，心事重重的，回来的路上也一言不发。王爷……您好好宽慰宽慰王妃吧。”
“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你可听见？”单承宴追问。
翠竹摇头：“奴婢只在殿外候着，并未听见。”
“那王妃回府后，可曾说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
单承宴点点头，挥手让翠竹退下。
他站在廊下，夜风微凉，吹散了他身上从外面带回的些许酒气，也让他思绪更清明了几分。
他今日在宫中，也隐约听到些关于皇后生产时凶险情况的传言，说是血崩难止，险些救不回来。他心中记挂，甚至特意绕去太医院，寻了相熟的太医，仔细询问了妇人生产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太医并未隐瞒，将血崩、子痫、产褥热等一一告知，虽言明并非都会发生，但每一桩都足以致命。
听完那些，他自己的心也沉了下去，之前因渴望子嗣而燃起的急切，被一种巨大的担忧和恐惧所取代。
他轻手轻脚地脱去外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床榻微微一沉，他习惯性地翻身，将背对着他的当袅袅轻轻拥入怀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然后慢慢地转了过来，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寻求着依靠和温暖。
原来她也没睡。
单承宴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着，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能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心中那份纠结和担忧愈发强烈。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袅袅……”
“嗯？”当袅袅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单承宴的手臂收紧了些，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如果……如果你不想的话，咱们……就不要孩子了。”
当袅袅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反问：“嗯？”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
单承宴没有重复，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模糊的轮廓，那双在夜里依然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和不容错辨的疼惜。
当袅袅花了点时间，才彻底消化了他这句话的含义。
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不要了？你不是……很想要吗？”
单承宴将她重新按回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想。我怎么会不想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但是，如果要拿你的性命去换，我宁可不要。”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后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我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你的可能。”
当袅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之前所有的恐惧、犹豫和自责，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被他这番话语悄然抚平了大半。
她在他怀里用力摇了摇头，带着鼻音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婉婉姐那是特殊情况，是个例……很多妇人不也都平平安安地生产了吗……”
“那也不行。”单承宴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不想赌那个‘万一’。袅袅，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当袅袅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冰块，仿佛被他的体温和话语渐渐融化了。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思考了片刻，才轻声说道：“那……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等我……等我自己做好了准备，不再害怕了。如果……如果老天爷真的想要让一个孩子来找我们，我们也不能拒绝他，对不对？”
她不再执着于“科学生育”的计划和算计，而是将一部分交给天意，也给自己留出克服心理恐惧的时间。
单承宴听出她语气里的松动和寻求的平衡，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他心中松了口气，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郑重应道：
“好。都听你的。”
夜色深沉，两人相拥而眠，之前笼罩在生育问题上的阴霾和压力，在这场坦诚的交流后悄然散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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