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的初步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和猜疑，暂时被一种亢奋的忙碌所取代。
沈炼立刻调整了部署。除了必要的警戒和寻找食物的人手，其余力量全部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继续提纯和配制更多的火药；二是在我的指导下，开始尝试制造更实用的火器。
山洞深处，靠近水源又相对僻静的一角，被划定为临时的“工坊”。这里通风尚可，又能最大限度隔绝危险。我们用石块垒砌了工作台，收集来的破铜烂铁被分类堆放。
首要目标，是制造一批“掌心雷”的升级版。我改进了设计，用薄铁皮卷制密封性更好的圆筒，预留引信孔，内部填充颗粒化火药和碎铁片。虽然简陋，但威力比之前随手弄的“惊雷”稳定得多，也更便于投掷。
石柱和几个力气大的夜枭卫负责捶打铁皮和捣碎铁料。侯青带着苏婉清、李秀芹，小心翼翼地按照比例称量、混合火药，再灌装入筒。整个过程要求绝对谨慎，严禁任何明火，连说话都压低声音，生怕一点震动或火花引发灾难。
阿七带着人，利用山寨遗留的木料和工具，开始修复和制造弩箭。他对武器有着惊人的直觉，在我的简单描述下，竟能对弩机结构做出一些实用的改进，提升了上弦速度和稳定性。
韩墨和状态稍好的徐渊，则开始系统研究那些卷轴，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矿藏、地理，甚至是前朝遗留势力的信息。那小块贡品丝棉碎布被韩墨反复研究，他怀疑这可能与某个失势的皇族或秘密组织有关。
赵铁鹰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快。断臂被简陋地固定着，内伤也在草药的调理下逐渐好转。他不再整天躺着，时常沉默地坐在工坊角落，看着我们忙碌，尤其是盯着那些逐渐成型的“掌心雷”和堆放的火药，独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他不参与劳作，沈炼也不强求，只要他不捣乱。
整个山洞，仿佛一个悄然运转的战争机器，在绝望的土壤里，顽强地生出獠牙。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这天下午，我正指导侯青调整火药配比，负责在外围警戒的一名夜枭卫匆匆跑进洞内，脸色凝重。
“百户大人！西面山脊发现人影！大约五六人，装备精良，不像流民猎户，行动很谨慎，似乎在观察我们山寨！”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捶打铁皮的声音都停了。
沈炼猛地站起身：“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距离太远，看不清样貌服饰，但他们进退有据，像是……军中好手。”
军中好手？是朝廷派来追剿的？还是北莽的探子？或者是……那批神秘物资的主人？
“加强警戒！所有人，准备战斗！”沈炼厉声下令，苗刀已然出鞘。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紧张的危机感压过。我们迅速熄灭了工坊的火种，将制成的十几枚“掌心雷”和火药分发给核心人员。石柱抓起了他那根嵌着铁钉的粗木棍，赵铁鹰也默默捡起一把生锈的砍刀。苏婉清和李秀芹被安排躲进山洞最深处。
我们依托山洞入口和山寨残存的矮墙布防。沈炼、阿七和夜枭卫占据有利射击位置，弓弩上弦。我和石柱、侯青、赵铁鹰作为第二梯队，守在洞口内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林寂静，只有风声。那西面山脊上的人影似乎消失了，但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重。
“他们是在等天黑？”侯青压低声音，喉结滚动。
“或者在确认我们的人数和防御。”韩墨脸色凝重，“来者不善。”
突然，阿七耳朵动了动，低喝道：“左边！矮墙外面有动静！”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矮墙外翻越而入，落地无声，手中短刀直扑离得最近的一名夜枭卫！
那夜枭卫反应极快，侧身避过刀锋，反手用弩身砸向对方手腕！但那黑影动作更快，手腕一翻，短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弩身，抹向夜枭卫的咽喉！
眼看就要得手——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在洞口炸开！是我扔出的“掌心雷”！
我一直在盯着那个方向，在那黑影翻墙的瞬间就判断出他的目标，毫不犹豫地掷出了这第一枚试验品！
爆炸距离那名夜枭卫和黑影都很近！气浪和碎铁片四散飞溅！
夜枭卫被气浪推得踉跄后退，脸上被碎石划出血痕。而那黑影则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动作明显一滞，肩头和腿部爆出几朵血花，被碎铁片击中！
虽然他凭借惊人的反应和身体素质，没有立刻倒下，但攻势已被打断！
“围住他！”沈炼厉喝，苗刀带着寒光斩向那受伤的黑影！
与此同时，山寨外围喊杀声四起！另外四五名潜伏的敌人同时发动了进攻！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瞬间与外围的夜枭卫缠斗在一起！
被“掌心雷”所伤的黑影，面对沈炼和阿七的夹击，顿时落入下风。他肩腿受伤，动作迟滞，勉强抵挡了几招，被沈炼一刀劈在持刀的手臂上，短刀脱手飞出！阿七的短刃随即抵住了他的后心！
“别动！”阿七声音冰冷。
那名黑影僵在原地，不再挣扎。
外面的战斗也很快结束。来袭者虽然精锐，但人数处于劣势，又被“掌心雷”的巨响和威力震慑，在丢下两具尸体后，剩余三人见头领被擒，果断撤退，消失在密林中。
战斗短暂而激烈。我们这边，一名夜枭卫手臂被划伤，另一名被飞刀擦过脸颊，都算轻伤。而被擒的这名黑影，则伤势不轻，肩腿血流不止。
将他拖回山洞，捆缚结实。火光下，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大约三十岁年纪，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如鹰，即使受伤被俘，依旧带着一股剽悍之气。他穿着深灰色的劲装，没有任何标识，但布料和做工都很精良。
“你们是什么人？”沈炼用苗刀挑起他的下巴，冷声问道。
那俘虏闭上眼，一言不发。
阿七上前，熟练地在他身上搜索，除了一些飞刀、银钱、火折子等杂物，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骨头很硬。”阿七看向沈炼。
沈炼眼神一厉，苗刀微微下压，刀锋割破了俘虏颈部的皮肤，鲜血渗出：“不说，就死。”
俘虏身体微微一颤，但依旧咬紧牙关。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观察的韩墨忽然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俘虏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用来挂东西的皮扣，又凑近闻了闻他衣服上残留的、极其淡薄的气味。
韩墨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站起身，对沈炼低声道：“百户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炼皱了皱眉，但还是跟韩墨走到一旁。
我心中疑窦丛生，也悄悄靠近了几步，隐约听到韩墨压得极低的声音：
“……皮扣是内廷侍卫的样式，虽然磨掉了标记……还有他身上的冷檀香味，是宫里特供的熏香……这些人，恐怕是……影卫！”
影卫？皇帝的私人秘密武力？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为了沈炼？还是为了……那些卷轴？或者，是为了那批来历不明的物资，以及那块贡品丝棉碎布所指涉的秘密？
沈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名闭目待死的俘虏，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山洞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我们似乎，招惹上了比北莽和地方官府，更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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