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的空气因为耿大壮的到来,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灼热而原始的能量。他像一尊铁塔,即便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也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胡小军看着这位曾经并肩作战、性情如火的老大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那是一种源自记忆深处、近乎本能的安心感。
“壮哥……”胡小军又喊了一声,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明显的激动。
耿大壮挪到胡小军身边,没理会他身上的伤,用那只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避开了伤口)。“怂样!让人揍成这样!”他骂了一句,语气却并非责备,反而带着一种“自家孩子被欺负了”的护犊之情,“放心,这账,哥帮你一笔一笔算回来!”
陈山河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三年多不见,耿大壮的外表更加粗犷,眉宇间戾气更重,但那份对兄弟毫不掺假的赤诚,却丝毫未变。这让他因刘卫东的隔阂而冰冷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大壮,”陈山河开口,声音低沉,“里面……吃了不少苦吧?”
耿大壮扭过头,咧了咧嘴,那笑容有些狰狞:“苦?妈的,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刚开始不服,没少挨收拾,关禁闭,加刑……后来想明白了,跟那帮穿官衣的硬顶没用,老子得留着这条命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老子得出来,找那些把咱们坑进去的杂碎算总账!”
他说的“杂碎”,显然直指吴先生和杨文涛。
陈山河沉默了一下,问道:“卫东……你在里面见过他吗?”
提到刘卫东,耿大壮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有鄙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见过几面,不在一个监区,放风的时候远远瞧见过。那小子……变了。”他哼了一声,“变得阴阳怪气,整天盘算着怎么减刑,怎么撇清关系。听说他还在里面往外传话?说啥‘小心吴,勿信’?操!现在知道提醒了?早他妈干嘛去了!”
耿大壮对刘卫东的怨气显然不小。在他看来,当初如果不是刘卫东一味主张跟吴先生合作,他们未必会栽得那么惨。这种直来直去的思维方式,让他很难理解刘卫东后来的醒悟和冒险传讯的举动。
陈山河没有替刘卫东辩解,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了。人各有志。”
“志个屁!”耿大壮啐了一口,“他就是怂了!怕了!不像个爷们!”他挥了挥钵盂大的拳头,“咱们兄弟,讲究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刀架脖子上也不能拉稀摆带!”
这话虽然粗鄙,却道出了耿大壮最简单也最坚固的价值观。陈山河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厂区雪夜里,跟着他一起冲向刀疤刘的莽撞青年。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但耿大壮骨子里这点东西,却没被高墙磨灭。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山河将话题拉回现实,“大壮,你刚出来,本不该把你卷进来……”
“屁话!”耿大壮直接打断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山河,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我耿大壮是那种看你落难就躲一边的人吗?咱们是喝过血酒、拜过把子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说卷进来,就是现在让我去捅了杨文涛那狗日的,老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没有任何虚伪和犹豫。胡小军躺在角落里,听得眼圈发红。
陈山河看着耿大壮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决定了,那从今天起,咱们兄弟,再次并肩子!”
他简单地将目前面临的困境、对方的势力、己方的劣势,以及他收集黑料、准备反击的计划,向耿大壮说了一遍。
耿大壮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插嘴问几句,听到杨文涛派人绑架胡小军、砸店逼人时,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妈的!欺人太甚!”耿大壮低吼道,“山河,你说吧,怎么干?老子这身力气,正没处使呢!”
陈山河目光扫过耿大壮和胡小军,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他们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杨文涛不过是条前台吠叫的狗,我们要打,就要打疼他背后那个不敢露面的主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吴先生,不是快要来北林‘视察’了吗?”
耿大壮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陈山河的意图,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残忍的笑容:“擒贼先擒王!好!就这么干!老子倒要看看,那个躲在背后的阴逼,到底长了几颗脑袋!”
兄弟重逢,没有过多的唏嘘感慨,只有被残酷现实点燃的、更加炽烈的战意。过去的辉煌与失败都已成云烟,此刻,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破屋里,三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再次将命运捆绑在一起,准备向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发起一场孤注一掷的、以命相搏的冲锋!
北林的天,似乎也因为这三颗重新凝聚在一起的、不甘沉寂的心脏,而变得更加低沉,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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