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的风雪似乎永无止境，但追兵的喧嚣确已远去，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刮过雪原的寒风呜咽。那场由“熔炉”初啼引发的、席卷全球市场的诡异波动，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在遥远的金融中心掀起惊涛骇浪后，其余波传到这阿尔卑斯山腹地，只剩下一片被电磁脉冲洗礼过的、冰冷的宁静。
陈默搀扶着林薇，零在前方探路，三人再次踏入没膝的深雪。林薇的状态比之前更加糟糕，虽然体内的追踪器和电极已被清除，但“熔炉”启动时那诡异的共鸣似乎抽干了她最后的精神，她几乎完全依靠陈默的拖拽才能移动，眼神空洞，对周遭的一切反应迟钝。
每前进一步，陈默肋骨的剧痛都如同锉刀刮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咬紧牙关，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身旁这个脆弱不堪的女人身上。零的背影在风雪中如同沉默的磐石，精准地指引着方向，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
不知跋涉了多久，天色依旧昏暗，仿佛黎明永远不会到来。就在陈默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即将耗尽时，零的脚步再次停下。
前方，密林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却稳定的灯火。不是追兵的探照灯，而是…民居的灯光？
零举起手，示意安静，自己则如同融入雪地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几分钟后，他返回，低声道：“一家孤立的冬季狩猎小屋。看起来没有异常。屋主可能不在。”
一线生机！
三人艰难地靠近小屋。那是一座原木搭建的简陋建筑，烟囱里冒着细微的烟，窗户透出温暖的光。零用专业的手法迅速检查了门锁和周围环境，确认没有陷阱或监控后，撬开了那并不坚固的门锁。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木柴燃烧和食物油脂的香味，几乎让冻僵的三人瞬间落泪。屋内陈设简单粗糙，但壁炉里燃烧着旺盛的火焰，桌上甚至放着半盘冷掉的烤肠和硬面包，仿佛屋主刚刚离开不久。
零迅速反锁房门，并用家具抵住，然后开始彻底检查整个小屋，确认安全。陈默则几乎是将林薇抱到壁炉旁的毛皮垫子上，用厚厚的毯子将她紧紧裹住，不断揉搓她冰冷的手脚。
温暖逐渐驱散着致命的寒意，但也带来了强烈的疲惫和虚脱。陈默瘫坐在林薇身边，靠着温暖的壁炉，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不能睡。”零冰冷的声音传来，他递过来一块硬面包和一杯不知从哪找出来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烈酒，“补充体力。我们停留不能超过两小时。”
陈默强迫自己咀嚼着干硬的食物，灌下辛辣的液体。胃里传来火烧般的感觉，驱散了一些寒意。他看向林薇，她似乎也恢复了一点意识，小口地抿着零递过来的温水，眼神依旧有些茫然，但至少不再是全然的空洞。
“设备…”陈默嘶哑地问。没有信息，他们就是瞎子聋子。
零从背包里拿出那台彻底报废的军用笔记本，又拿出一个备用的、更小巧的卫星通讯器（显然也是钟表匠的货色），尝试开机。屏幕亮了一下，随即闪烁起错误代码。
“Emp损伤严重。需要专业工具修复。”零摇了摇头，但并没有完全放弃。他拆开通讯器的外壳，用匕首和随身工具进行着极其精细的操作，试图绕过损坏的模块。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失去了与外界信息的连接，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局势。比特币价格如何了？“熔炉”下一次“呼吸”会在什么时候？斯特拉克和Voyager又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壁炉上方挂着的一台老旧的、电池供电的晶体管收音机吸引。这种简陋的设备，或许能抵抗Emp冲击？
他挣扎着起身，取下收音机，拨动开关。
刺啦刺啦的电流杂音响起。他慢慢调着频。
大多数频道都是一片杂音或者寂静。终于，在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不稳的德语新闻频道里，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些片段：
“……全球金融市场……异常波动……比特币……疯狂上涨……专家警告……巨大泡沫……监管机构……密切关注……” “……因斯布鲁克东南山区……昨夜发生……不明原因……强烈电磁干扰……部分区域通讯中断……警方称……或与恶劣天气有关……暂无人员伤亡报告……” “……泰坦资源集团发言人……对收购案充满信心……认为数字货币……代表未来……”
信息支离破碎，却足以拼凑出一些关键画面：比特币价格因“熔炉”的扰动被推到了新高，引起了广泛关注但尚未引发全面恐慌；他们的逃亡和“熔炉”启动被归咎于“恶劣天气”和“不明干扰”；而斯特拉克的“泰坦资源”依然在稳步推进其收购计划，似乎并未受到直接影响，甚至可能从市场的混乱中获益。
风暴并未停歇，只是暂时被距离和官方辞令所掩盖。
陈默关掉收音机，心情更加沉重。他们引发的混乱，似乎只是资本巨鳄餐桌上一道意外的调味品。
“修复不了。”零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宣告了通讯器的彻底死亡。“但核心存储芯片可能完好。需要找到替代设备读取。”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冒险去寻找有网络和电脑的地方。
风险极大。斯特拉克一定在监控所有可能的渠道。
一直沉默的林薇忽然轻轻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去…因斯布鲁克大学…”
陈默和零同时看向她。
“…威廉…他以前…常去…图书馆…地下…古籍修复部…”林薇断断续续地说，眼神望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那里…有独立的网络…和…老旧的…不联网的…设备…他…信任那里…”
威廉教授的秘密据点？一个可能尚未被斯特拉克完全监控的角落？
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零看向陈默，等待他的决定。
陈默看着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雪，又看看虚弱不堪的林薇，以及那个装着恐怖“熔炉”密钥的背包。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休息一小时。然后出发。”他嘶哑地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目标，因斯布鲁克大学。”
他拿起那杯烈酒，再次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点燃了眼底冰冷的火焰。
熔炉已经点燃，火种已在手中。
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血海，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生存，也为了…身边这个因他而卷入这一切、此刻正依赖着他的女人。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薇冰凉的手指。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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