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山,并非一座雄奇险峻的山峰,而是江南水乡中一片起伏的丘陵,山势平缓,林木葱茏,溪流环绕。然而,其名声之盛,却远超许多名山大岳。无他,只因那座闻名天下的上阴学宫,便坐落于此。
学宫并非宗门,不授武艺,只传圣贤文章,明经义,辨道理。但千百年来,自这里走出的读书人,或入朝为官,辅佐君王;或着书立说,教化万民;更有那以胸中浩然气,养出无双剑意、言出法随的儒道大家。可以说,离阳王朝的文脉气运,有相当一部分系于此地。
李长青行至徽山地界时,已是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雨水并未阻挡学子文士们的热情,通往学宫的青石路上,依旧可见撑着油纸伞、身着儒衫的身影匆匆而行,或独自吟哦,或三五成群,辩论之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文运之气,以及无数读书人念头交织形成的独特“场域”。这股力量,不同于武道的刚猛,也不同于道法的自然,更不同于佛门的慈悲,它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宏大愿力与规则约束感。
“不愧是文脉汇聚之地。”李长青撑着一把路上随手买的普通油纸伞,漫步雨中,感受着这股独特的气息。他的金丹在这文运之气的浸润下,并未被压制,反而微微震颤,似乎在与这股迥异的力量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交流与印证。
他的神识悄然蔓延,覆盖了整个徽山区域。他“看”到了学宫之内,一座座藏书楼阁,无数典籍散发着智慧的光芒;看到了讲堂之上,白发大儒引经据典,台下学子如痴如醉;也看到了学宫深处,几股尤为浩大精纯的浩然之气,如同定海神针般,支撑着这片文运天地。
其中一股,气息最为奇特。它并非最强,却最为纯粹,带着一种“知行合一”、“内圣外王”的圆满意蕴,隐然已触摸到了此方世界儒道的极致。其源头,就在学宫后山,一座简朴的草庐之中。
“轩辕敬城……”李长青心中了然。那位被誉为儒家圣人,却因家族牵绊、情义所困,最终选择与老祖轩辕大磐同归于尽的悲情人物。
他对此人倒是存有几分敬意。能以儒道修为,强行叩开天门,虽功亏一篑,但其心志之坚,对“道”的追求之纯粹,实属罕见。
李长青并未直接前往学宫,也未去打扰那位草庐圣人。他如同一个真正的游学士子,在徽山脚下的集镇住了下来,每日里或是流连于书肆,翻阅那些流传广泛的经史子集;或是寻一处临水的茶馆,听着周围的学子们高谈阔论,争论经义。
他虽不言不语,但偶尔流露出的见解,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往往能直指核心,发人深省,引得周围学子侧目。只是他气质普通,衣着朴素,众人也只当他是某个家境贫寒却颇有才思的寒门士子,并未过多联想。
这一日,学宫举办一场大型的“经筵辩难”,由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主持,各方学子皆可登台阐述自家学问,相互诘难。这是上阴学宫的传统,意在碰撞思想,砥砺学问。
李长青也随着人流,来到了学宫前的巨大广场。广场之上,早已人山人海,高台之上,几位大儒正襟危坐,台下学子们摩拳擦掌,气氛热烈。
辩难很快开始,各方学子引经据典,唇枪舌剑,围绕着“性善性恶”、“王道霸道”、“理气之争”等经典议题展开激烈辩论。台上大儒时而点评,时而发问,将气氛不断推向高潮。
李长青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听着。这些辩论,在他听来,大多拘泥于文字表面,纠缠于先贤语录,虽不乏真知灼见,但终究未能跳出固有的框架。
直到一位身着洗得发白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士子登台。他并未引用太多经典,只是从自身所见所闻、从百姓疾苦出发,阐述了一套“经世致用”、“民贵君轻”的理念,言辞朴实,却直指时弊,充满了对苍生的悲悯与对现实的批判。
他的观点,与学宫主流推崇的“存天理、灭人欲”、“恪守礼法”的朱理学派格格不入,顿时引来了众多守旧学子的围攻。
“荒谬!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地伦常!岂可妄言民贵君轻?”
“尔等之言,近乎异端邪说,动摇国本!”
面对如潮的抨击,那中年士子虽势单力薄,却毫无惧色,据理力争,言辞愈发犀利。
高台之上,几位大儒眉头微皱,显然对此等“离经叛道”之言也有所不满。
李长青看着台上那孤身奋战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满脸义愤、却大多只是人云亦云的学子,轻轻摇了摇头。
学问之道,贵在求真,贵在践行。若只知死守章句,脱离实际,那与刻舟求剑何异?
就在这时,一名显然出身权贵、气焰嚣张的年轻学子,见说理不过,竟开始进行人身攻击,讥讽那中年士子出身寒微,不识礼数,所言皆是“穷酸迂腐之见”。
中年士子脸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却因不善口舌之争,一时语塞。
场下响起一阵哄笑。
那权贵学子愈发得意。
李长青眉头微蹙。
他本不欲插手这凡俗学问之争,但见此情景,心中亦生出一丝不悦。
学问高低,岂能以出身论?这般行径,已失读书人本心。
他并未出声,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名权贵学子。
就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间,那正趾高气扬的权贵学子,忽然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笼罩全身!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有无数的声音在拷问着他的内心!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平日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种种行径,一股强烈的羞愧、惶恐、自我怀疑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家世、财富,在此时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在真正的道理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丑!
“噗通!”
众目睽睽之下,那权贵学子竟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脸色煞白,汗出如浆,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嚣张的纨绔子弟为何突然如此失态?
只有高台之上,那几位修为精深的大儒,以及学宫后山草庐中的轩辕敬城,似有所觉,目光骤然变得锐利,齐齐望向人群外围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布衣少年!
是他!
虽然没有任何气机波动,但那种直指本心、引动他人内心善恶之念的玄妙力量,绝非寻常!
轩辕敬城更是心中剧震!他钻研儒道一生,追求那“诚意正心”、“知行合一”的至高境界,深知要做到如此不着痕迹、直指人心的地步,是何等艰难!此子对“心性”的把握,已然超乎了他的理解!
李长青并未理会那些投来的惊疑目光。他看了一眼台上那名因对手突然崩溃而有些茫然的中年士子,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撑伞离去。
经筵辩难,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暂时中断。
而关于一个神秘布衣少年,仅凭一个眼神便让权贵学子心防崩溃、当众出丑的传闻,迅速在徽山学子间流传开来,为其本就神秘的形象,再添一抹传奇色彩。
是夜,月明星稀。
李长青并未回客栈,而是信步登上了徽山一处僻静的山崖。从此处望去,整个上阴学宫尽收眼底,灯火零星,书声隐约,文运之气在月光下如同氤氲的紫气,缓缓流淌。
他负手而立,感受着这汇聚了千年文运的磅礴力量。
他的金丹,在这文运长河的冲刷下,光芒流转,其上的道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复杂。儒家的“秩序”、“规则”、“浩然”之意,与他金丹大道追求的“自在”、“超脱”、“永恒”看似相悖,实则又有相通之处。
万法同源,皆是对“道”的探索,只是路径不同。
“道,可道,非常道……”他轻声吟诵着道德真言,周身气息与这文运之气、与这天地自然,渐渐融为一体。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种玄妙感悟之时。
一个温和而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小友观此山河文运,心中可有道?”
李长青并未回头,已知来人是谁。
他依旧望着远方,淡然回道:“道在脚下,亦在心中。何须观,何须问?”
来人正是轩辕敬城。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山崖,身着普通布衣,如同一个寻常的老儒生。他走到李长青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同样的方向。
“好一个‘何须观,何须问’。”轩辕敬城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感慨与沧桑,“老夫在此守了半生文运,读了万卷诗书,却始终未能真正‘得道’。可见,道,并非在外,而是在内。”
李长青转头,看向这位儒家圣人。他能看到对方体内那精纯浩瀚的浩然之气,已臻至大成,却也看到了那气息深处,缠绕着无数沉重的因果丝线,有家族的,有情感的,有责任的……这些丝线,如同一道道枷锁,将他牢牢束缚在此地,让他无法真正超脱。
“道在内,亦需行在外。”李长青平静道,“前辈心有牵挂,故道有滞碍。”
轩辕敬城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他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是啊,心有牵挂……终究是放不下。”
他看向李长青,目光深邃:“小友之道,圆融自在,超然物外,令老夫羡慕。不知小友之道,可能……撼动那天门?”
他所说的天门,并非实指,而是那冥冥之中,束缚此方世界生灵,难以真正超脱飞升的无形壁垒。
李长青闻言,抬头望向那无尽星空,眸中仿佛有金色道纹一闪而逝。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我有一粒金丹,藏于紫府。”
“我有一缕神念,可游太虚。”
“我自红尘来,欲往青冥去。”
“何须撼天门?我道……自成天。”
话音落下,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之前的平淡内敛,而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俯瞰众生的超然与威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身旁的轩辕敬城心神俱震,仿佛看到了一尊端坐于九天之上的道尊!
那并非力量的压迫,而是生命层次、是“道”的层面的绝对差距!
轩辕敬城呆立原地,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我道自成天”五个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成天!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境界!
他追求一生,不过是想叩开天门,求得一线超脱之机。而眼前这少年,竟已走上了自成天地、不假外求的道路!
良久,轩辕敬城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对着李长青,郑重地躬身一礼。
“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书。老夫……受教了。”
这一礼,并非因为力量,而是因为“道”。
李长青坦然受之,随即气息恢复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前辈之道,在于守护,在于承担。亦是大道一种,无需妄自菲薄。”他平静说道。
轩辕敬城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路已定,无法更改,也无须更改。能在最后时刻,得见如此超脱之道,已是幸事。
“多谢小友。”他再次道谢,随即转身,步履蹒跚地走下出崖,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
李长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这位儒家圣人,恐怕离那最终兵解、强行叩天门的日子,不远了。
他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星空。
金丹在体内缓缓旋转,与周天星辰隐隐呼应。
徽山文运,轩辕之道,皆已印证。
此行不虚。
接下来,该去那太安城看一看了。
看看那离阳的国运,那赵家的天子,又是何等光景。
他一步踏出,身影自山崖消失,融于夜风之中。
我以我道撼天门?不,我道即是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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