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街头迷失的惊魂事件后，孟朝桉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提及那天的恐惧，也不再流露出任何不安。
相反，她变得异常“活泼”和“懂事”。
她会在祁叶眉头紧锁对着电脑处理公务时，蹦蹦跳跳地过去，抢走他的鼠标，笑嘻嘻地说：“祁总，休息时间到啦！陪我看个电影嘛！”
她会缠着厨师学做他喜欢吃的菜，虽然总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最后端出来的成品也一言难尽，但她会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问他：“好不好吃？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她甚至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一些看似很遥远的未来。
“祁叶，等以后我们老了，就去海边买个房子好不好？每天都可以看日出日落。”
“你说，我们要不要养只狗？金毛怎么样？或者柯基？小短腿多可爱！”
“我最近看中了一套婚纱设计图，超美的！等我们办婚礼的时候……”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祁叶却在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东西。
那是一种了然的，近乎悲壮的平静。
她不再追问解毒的进展，也不再因为身体偶尔出现的细微异常而流露出惊慌。
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然后用加倍的“活泼”来掩盖。
祁叶的心，在她的强颜欢笑中，一点点沉入冰窖。
他动用了祁氏所有的财力和人脉，将搜寻解药的范围扩大到了全球最顶尖、最隐秘的科研机构和地下实验室。
悬赏金额高到令人咋舌，足以让任何科学家为之疯狂。
但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一次次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那种合成神经毒素的结构极其复杂诡异，仿佛是专门为了规避现有医学技术而设计的。
多个顶尖团队在分析了样本后，都表示从未见过类似结构，破解难度极大，短期内根本看不到希望。
甚至有专家委婉地表示，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可能……无解。
“无解”这两个字，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插进了祁叶的心脏。
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无力回天。
纵使他富可敌国，权倾一方，在面对这种超出人类现有认知的恶毒手段时，竟然也是如此的渺小和不堪一击。
他看着孟朝桉每天努力表现出“我很好”、“我很开心”的样子，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痛苦。
他知道，她什么都明白。她明白解毒的希望渺茫，明白他正在做徒劳的努力。
所以，她才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没关系，不用再白费力气了，好好陪我就好。
这天晚上，两人相拥躺在露台的躺椅上看星星。
夜空如洗，繁星点点。
孟朝桉靠在祁叶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声音轻快：“你看那颗，好亮啊！你说，上面会不会有外星人？”
祁叶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呼吸着那已经变得极其微弱的、独属于她的气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孟朝桉忽然轻声开口，语气不再是刻意的活泼，而是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和温柔：
“祁叶，别再为我折腾了。”
祁叶的身体猛地一僵。
孟朝桉抬起头，在朦胧的星光下，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些专家说的，我都偷偷听到了一点。没关系的，真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祁叶心上。
“我知道你尽力了，这就够了。”她继续说着，眼神清澈而坦然，“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不如……多陪陪我，好不好？”
“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看看星星，说说话。或者，你带我去我没去过的地方走走？吃好吃的？把我以前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她的语气里没有悲伤，没有抱怨，只有一种看透之后的释然和……淡淡的请求。
祁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还有希望”，想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苍白无力。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安慰和承诺都显得如此可笑。
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的生命从指缝中流逝。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好……”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声音沙哑破碎。
孟朝桉得到了他的承诺，像是终于安心了。
她重新靠回他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那就说定了哦。拉钩。”
她伸出小拇指，像个孩子一样。
祁叶颤抖着伸出手指，勾住她微凉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孟朝桉小声念着，然后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晚安，祁叶。”
她闭上眼睛，似乎很快便睡着了。
呼吸平稳，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祁叶却一夜无眠。
他抱着她，看着夜空中的星辰一点点黯淡，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得令人窒息。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拥有全世界，却留不住最想留住的人。
一种深可见骨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孟朝桉在用她最后的时间，和他做一场温柔而漫长的告别。
而他，除了陪伴，竟什么也做不了。
这大概是命运，对他这个曾经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男人，最残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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