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张公”指的是谁。
站在一旁的薛将军弟弟忍不住插话提醒:“就是张勤。”
周毅山这才恍然大悟,忙道:“回将军,是,内子林氏,与张县公他确是师出同门,皆师从孙思邈孙老先生。”
薛万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他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既然是这层关系,那你今日便收拾一下,准你几日假,回张府去看看。”
“具体何事,你回去自然就明白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是好事。”
周毅山心里更是疑惑,但见薛万彻没有多说的意思,也不敢多问,只得压下满腹疑问,拱手道:“谢将军!卑职遵命。”
从军帐出来,周毅山一路都在琢磨,张勤师弟又得了什么恩赏?
竟连薛将军都亲自过问,还特意准他的假。
他加快脚步,想着赶紧回去跟素问问个清楚。
......
同一时间,张府内,张勤正帮着林素问在偏房整理药材。
几个大簸箕里摊晒着新采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张勤拿起一把柴胡,仔细检查着成色。
“师姐,”他一边挑拣着药材,一边像是随口问道,“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在外,行踪不定。”
“我们若是想联系他,或是知道他何时回长安,可有什么法子?”
林素问正在用石碾研磨朱砂,闻言停下动作,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师父的习惯你还不知道?”
“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她想了想,放下石碾,“不过,依着往年的惯例,若是没有特别的变故...”
“每年八月中秋前后,师父多半会回终南山的旧居小住一段时日,采药、静修。”
两人正说着,苏怡抱着刚睡醒的杏儿走了进来,小家伙咿咿呀呀地伸着手要张勤抱。
张勤接过女儿,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杏儿咯咯地笑起来。
苏怡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日光,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怀念。
“说起来,自打上次师父离开长安,我们也确实许久未曾见到他老人家了。”
“小虎都长高了一大截,杏儿和林儿更是还没让师公抱过呢。”
张勤将挑拣好的柴胡轻轻放回簸箕里,点了点头:“八月中...那算来也快到了。”
他若有所思,“到时候,若得空闲,我们带上孩子们,一起去终南山看看师父。”
“那敢情好!”林素问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师父见到小虎,还有杏儿林儿这两个小徒孙,定然欢喜。”
院子里,韩其和周小虎正在徐师傅的指导下,像模像样地扎着马步,虽然姿势还有些摇晃,但小脸上满是认真。
阳光洒满庭院,新挂的“张府”匾额在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
“司东寺”的批文下来得很快。
吏部拨给了崇仁坊里一处闲置的旧官署作为衙门口,门楣上暂时空着,等着新制的匾额。
张勤站在略显空荡的正堂里,脚下是磨损的青砖,梁柱间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
几个户部派来的书吏正在角落里清点移交的簿册和残缺的家具。
他没有立刻着手从各部抽调现成官员,而是让苏福找来了长安城里手艺最好的刻字匠。
几天后,十几份用工整楷书刻印的“招贤文告”,贴在了东西两市、国子监外墙、以及几个主要城门的布告栏上。
文告的格式与寻常官府告示略有不同,开头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新设“司东寺”的职责。
专司对倭国往来探查诸般事宜。
接着,便是招录的条件。
文告上列出了几类所需之人:
通晓倭国语言文字者、熟知海事潮汛或有过航海经历者、擅绘舆图或辨识地理者、乃至了解倭国风俗物产者。
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条:此次招录,“不限出身,不问门第,凡有专长,皆可应选”。
文告末尾写明,五日后,将在崇仁坊司东寺临时衙署内,由东洋侯张勤“亲自主持,私试小考,量才录用”。
这说法,在长安城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科举尚不盛行,选官多靠荐举,这般公开张榜、来者皆可应试的做法,颇为新鲜。
尤其是“不限出身”一条,让不少怀才不遇或沉沦下僚的人心中一动。
到了考选那日,天刚蒙蒙亮,崇仁坊那处旧官署门外便陆续有人聚集。
有穿着半旧襕衫、像是落魄文士的,有皮肤黝黑、手指粗糙似是常跑船的水手或渔夫。
也有穿着异域服饰、像是长期与胡商倭客打交道的通译之流。
甚至还有几个穿着道袍、手持罗盘,看起来像是方术士的人。
众人互相打量着,低声交谈,气氛有些微妙的好奇与紧张。
辰时正,官署那扇有些掉漆的朱门打开。
张勤穿着常服,站在门内台阶上,身后只跟着苏福和两名从张宅带来的稳重仆役。
他没有多话,只简单说了句:“劳烦诸位前来。”
“稍后按序入内,各有考间,题目已在案上,答完自行离去即可。三日内,会有消息。”
应选者们被逐一引入。
官署正堂用临时找来的屏风隔成了十数个仅容一桌一凳的小间。
每个小间的木桌上,都放着一叠质地不错的麻纸,一支笔,一块墨,还有一张写有题目的笺纸。
题目各不相同。
那位自称曾在登州海商船上做过帮工的老汉,拿到的纸上画着几幅简单的海流、风向示意图;
旁边用文字描述了某种天气现象,要求标出可能出现的海域及对行船的影响。
一位看起来读过些书的中年人,得到的题目是辨认几样倭国常见物产的名称和用途,旁边还附有简陋的图样。
一位年轻的通译,面对的则是几段夹杂着汉字的倭文短句,要求翻译其意,并简述其中可能涉及到的倭国习俗。
最特别的是一些涉及地理的题目。
有几张纸上绘制着从未有人见过的、线条规整得吓人的海岸轮廓图,要求补充标注可能的港口、暗礁或淡水补给点。
还有的题目是描述某种特定的山川地形与气候特征,要求推断其地可能出产的矿产或农作物。
这些题目,看似零散,甚至有些怪异,却都是张勤依据脑中那些超越时代的书籍资料。
精心“翻译”成当下可能被理解的形式。
他并不指望有人能答得完全正确,他真正在观察的,
是面对陌生、复杂问题时,这些人的思路、推断,乃至写在纸上的每一个犹豫或肯定的笔迹。
张勤没有坐在上首监考,他只是静静地在屏风隔出的走道间缓步穿行。
目光偶尔扫过某位正在抓耳挠腮的考生,或是在某张写满潦草字迹的答卷前稍作停留。
他的神情很平静,不像是在选拔官员,倒像是在药铺里仔细辨别药材的成色。
旧官署外,梧桐树的影子随着日头慢慢移动。
里面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或叹息。
张勤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支摘窗,让微凉的风吹进来。
他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树,心中默默盘算:
这些来自市井、来自江湖、来自不同角落的答案,或许正是拼凑出那个海外岛国真实图景的第一批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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