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甚至伸手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玄哥，你脑子没烧糊涂吧？这破地方，家家户户穷的要死，村民一个个跟丢了魂一样，还有那个要命的老神棍……这能算哪门子文物？！”
“林，我不明白。”艾拉姆闷声问，他山一样壮的身体微微前倾，“这要怎么救艾米丽？你说这是文物，那个大祭司就会放了她？”
角落里的艾米丽也停了哭，抬起挂着泪的脸，不解的看向那个身形单薄但好像总有办法的男人。
“大祭司当然不会放人。”
林玄把擦的锃亮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眼神没一点波澜，冷静到吓人。
他扫了一圈自己的队友，声音清楚的响起：“我们的法律为什么会没用？因为在这村子里，祖训是天，是最高规则，它的优先级，盖过所有外来的社会法则。”
“所以硬来，我们就是拿低级规则去撞高级规则，必输。”
“那咋办？”伊万更懵了。
林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简单，一部法律不够格，那就换一部更牛的法律来管它。”
他伸出一根手指。
“祖训，管的是一个村子一个族群的内部行为，但文物保护法，管的是一个国家，甚至是全人类的历史艺术跟文化，你们说，哪个更大？”
伊万跟艾拉姆直接愣住了，好像抓到了点什么，但又没完全抓住。
“我宣布这村子是文物，就等于硬生生把它的管辖权，从傩神村内部事务，拔高到夏国国家级文化遗产事务的高度！”
“那时候，大祭司的行为，就不再是执行什么狗屁祖训，他是在破坏国家级文物！艾米丽，也不是什么祭品，她是这件活文物的一部分！”
“我要做的，就是用我颁布的法，直接把他们整个村子，连人带物带他们的规矩，全都打包，变成我的东西！”
柴房里，死一样的安静。
伊万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还能……这么玩？？
“可是...这么做需要证据吧？”艾拉姆还是皱着眉，“我们光凭一张嘴说他们是文物，谁会认？法则之力也不会认可。”
“问到点子上了。”
林玄点了下头，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艾米丽。
“我们当然要证据。证明他们现在这套所谓祖训，是彻头彻尾的假历史！证明那个大祭司，是在搞封建迷信诈骗！”
“那面双层壁画，算一个证据，但不够，我们需要更直接更权威的物证。一个能写进历史教科书里的铁证！”
他声音放缓，带上了一种引导的味道。
“艾米丽，那个哭声...它还在吗？”
艾米丽哭着的身体猛的一抖，她闭上眼，仔细感受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共鸣。
几秒后，她一下睁开眼，虽然脸上还带着恐惧，但眼神却多了点坚定。
“在！还在！而且...好像更清楚了点！”
“它能告诉我们，证明那段被盖住的历史的东西，在哪吗？”林玄追问。
艾米丽又闭上眼，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过了会儿，她指向柴房外，那个被夜色包住的漆黑山脉轮廓。
“在那边...”她的声音发着抖，“村子的后山...那个地方...村民都说，是禁地...有怨灵在巡逻...”
林玄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镜片后的眼神一冷。
“很好，第二步，考古取证，现在开始。”
……
半小时后，四个人已经摸到了村子后山的山脚下。
这里果然有俩拿着长矛的村民守着，眼睛里泛着血丝，跟两尊门神一样守在一个路口，他们身上的怨气，比普通村民浓得多。
“站住！”
林玄才刚靠近，前面就传来一声暴喝，“后山采石场是禁地，闲人别进！”
伊万跟艾拉姆的肌肉一下就绷紧了，准备动手。
林玄却不露声色的按住他们，自己往前走了一步，脸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一下就没了，换上了一副谦卑焦急又带点讨好的复杂表情。
“两位大哥，真对不住，我们绝对没有冒犯禁地的意思！”他的腰微微弯下，声音里带着恰好的惶恐。
他指了指村子的方向，满脸发愁：“只是...我们那个同伴，就是今天被大祭司大人选中的...祭品，我们这心里...真是又怕又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两个护卫脸上的警惕放松了些，但还是充满敌意。
“所以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想来这后山，看能不能采点清心安神的草药，给她熬一碗。另外，”他压低声音，显得更恭敬了，“也想对着山神大人的方向，好好拜拜，磕几个头，求山神大人慈悲，到时候能让她...少受点罪。”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现出对祭品命运的屈服，又表达了对山神的敬畏。
俩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算你们识相！去吧，别往深处乱跑！采完药赶紧滚！”
“是是是！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林玄点头哈腰的，带着团队很快过了关卡，走进了那片黑漆漆的采石场。
一进采石场，伊万就忍不住低声骂道：“操，玄哥，我头回见你这么低声下气的，刚才差点憋出内伤。”
“在规则明确对我们不利的时候，装怂是成本最低的通行证。”林玄脸上没表情的回答，好像刚才那个卑躬屈膝的人根本不是他。
采石场里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废弃的矿坑像野兽张开的大嘴，四周都是一股陈腐的土腥味跟似有若无的怨气。
艾米丽一进来，脸更白了。
“我感觉...就在这附近...但是信号很模糊...那个声音...好像很怕这里，不敢过来。”
“模糊？”伊万撸起袖子掰了掰指节，“范围多大？老子给你弄个一清二楚！”
“伊万，别乱来！”艾拉姆马上出声拦住，“我们是来采药的，不是来拆迁的！”
林玄没说话，他看着眼前这片乱糟糟的废墟，忽然，眼神定在几块摇摇欲坠的巨石上。
一个主意马上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向伊万，脸上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
“伊万，大祭司只说不能惊扰安眠者，可没说不能消除安全隐患吧？”
“啊？”伊万愣了。
“你看，”林玄指着那几块危岩，“这里是村民上山的必经路，万一这石头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我们作为热爱和平的国际友人，有义务帮村民们排除这些潜在危险。”
“你去，用排查跟清除安全隐患的名义，帮我们清理一下前面这片碎石场。”
伊万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咧开嘴，笑的特别凶狠。
“嘿嘿，这个我熟！我最喜欢帮人排查安全隐患了！”
话还没说完，他高大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战斗民族的狂暴气息轰的爆开！
一声咆哮后，伊万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一块几吨重的巨岩上！
“轰隆隆——！”
整个采石场都跟着震动，那块巨岩直接裂开，接着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场小规模的塌方开始了！数不清的碎石混着尘土，像瀑布一样冲下来。
艾拉姆马上上前一步，双臂交叉护在大家身前，天赋发动，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烟尘四起。
等烟尘散去，大家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原本堆的像山的碎石堆，被清出了一片空地，而在那片空地的正中间，一个盖着厚厚泥土的巨大石头边角，露在了空气里。
“嘿！我发现了什么？”伊万站在废墟上，得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所有人心头一喜，马上围了上去。
那确实是一块石碑，一块巨大无比的石碑。光是露出来的一角，就已经比一个人还高。
“大部分还埋在下面！”艾拉姆判断说。
“我来！”
伊万又冲上去，抓住石碑边缘，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青筋跟小蛇一样暴起。
“给...我...起——！”
他用尽全力，那巨大的石碑被硬生生抬起了一点点，但更深的地方却跟整个岩层连在一起。
“不行，太重了，而且会断！”伊万气喘吁吁的喊。
“我来稳住周围的结构。”艾拉姆低喝一声，双手按在石碑周围的地上，坚韧团结的力量发动，一股厚重的气息散开，把周围松动的岩层死死固定住。
“再来！伊万！”
“乌拉——！”
伊万有了支援，再没顾忌，双脚猛的一踏地面，爆发出全部力量！
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巨响，那块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大石碑，被硬生生从岩层里连根拔起！
“轰——！”
一块大概五米高三米宽的完整石碑，重重倒在大家面前，掀起漫天尘土。
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从未见过的古老象形文字，一股苍茫古朴的气息迎面扑来。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鬼画符？”伊万瞪着牛眼，一个字也看不懂。
林玄没回答。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下一秒，法眼开启，他眼里的世界瞬间不一样了，那些驳杂被岁月侵蚀的文字，在他眼里变得无比清晰，每一个笔画，都包含着可以解读的规则信息。
他慢步走到石碑前，伸出手指，在离石碑表面一厘米的地方，慢慢划过。
他的嘴里，用一种没带任何感情的调子，开始低声念出那些被破译出的断断续续的词句。
“...岁在甲子，初民至此，辟土开荒...”
“...山有恶瘴，林有凶兽，民不聊生...”
“...忽一日，天降祥瑞，有神兽自地心而出，其状如鹿，角似珊瑚，踏地生泉，吐气成雾...”
“...其名曰...息...壤...”
林玄的食指，猛的停在两个无比古朴的字符上，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慢慢站直身体，转过头，看向身后一脸紧张的队友们。
他脸上的表情没任何变化，但镜片后面，却好像有两团森然的火焰在烧。
“找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雷在大家耳边炸开。
“我们的第一份，也是最核心的物证。”
他用手指重重的敲了敲石碑上的一行字。
“村民与神兽所立，不是血食供奉，是守护之契约。”
“那个被扭曲污名化还有被掩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真相——这头真正守护村子的神兽，它的真名，叫...”
“息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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