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中的余威尚在六部官署间流转,一道道由皇帝意志凝成的铁血政令,正通过尚书们或颤抖或狂热的手,化为具体的条文,开始悄无声息地撬动帝国未来的根基。而扶苏,这位一手掀起惊涛骇浪的帝王,却已暂时将朝堂的肃杀置于身后,带着胥坤与项少龙,轻车简从,出现在了尚在年节休沐尾声中的皇家学院。
正月十七,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硝烟与冬日清冷混合的气息。学院内大部分区域空旷寂静,青石板路映着淡薄的阳光,唯有远处工学院和化学院的方向,不时传来与这静谧格格不入的声响——或是激烈的争吵声穿透院墙,或是短促沉闷的爆炸声吓飞檐上寒雀,亦或是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铿锵有力,仿佛内里蕴藏着永不疲倦的精力。
“啧,这帮家伙,过年也不消停。”项少龙听着这熟悉的“背景音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带着几分见怪不怪的笑意。他如今挂着学院安全顾问和格斗总教习的闲职,对这帮沉迷于“奇技淫巧”的狂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扶苏负手而行,嘴角亦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嘈杂,在他耳中却比任何丝竹管弦都更动听。这正是他想要的活力,是推动帝国前行的原始动力。他的脚步未停,径直朝着喧嚣最盛的化学院走去。
联合火器局虽已成立,集中了最优秀的工匠和部分资源,但正如徐福所言,真正的创新火花,往往迸发于这种自由甚至有些混乱的学术氛围之中。这里没有严格的层级和僵化的流程,有的只是对未知的狂热探索和不拘一格的思维碰撞。
刚踏入化学院那标志性的、被某种不知名化学物质熏得微微发黑的大门,一幅奇特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只见化学院院长徐福,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身着官袍、正襟危坐于公廨之内,而是颇为闲适地瘫坐在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藤椅里,身上随意罩着一件沾了些许药末和灼烧痕迹的宽大袍服。虽是正月,院内因一些实验需要生了些炉火,倒也并不寒冷。他一只手慢悠悠地摇着一把破旧蒲扇,另一只手则端着一只陶杯,呷着里面热气腾腾的不知名液体,扶苏只希望不是某种化学试剂,毕竟徐福这家伙的出身懂的都懂。
而他面前,几名年轻学子正激动地围着一个蒙着布的木盘,如同献宝一般,脸上混合着兴奋、紧张和期待。外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博士、助教和其他学子,个个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气氛热烈得像是在观看一场精彩的百戏。
一名眼尖的学子偶然回头,猛地看到身着常服但气度非凡的扶苏在一老一壮的护卫下悄然出现,惊得差点跳起来,慌忙躬身,声音因紧张而异常洪亮:“陛……陛下万岁!”
这一嗓子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的注意力“唰”地一下全被吸引过来。嘈杂声戛然而止,众人慌忙转身,乱糟糟地就要下跪行礼。
徐福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陶杯里的液体洒出少许,他慌忙将杯子往旁边小几上一放,几乎是弹射般从藤椅上站起来,快步上前,躬身道:“臣徐福,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他脸上有些许尴尬,毕竟这副闲散模样被皇帝抓了个正着。
扶苏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蒙着布的木盘和周围一张张紧张又好奇的脸庞,打趣道:“徐院长好雅兴啊!朕大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动静,还以为你这化学院改成瓦舍勾栏了。这么多人围在此处,是有什么新奇玩意?莫非是排演新戏法,准备给朕和咸阳百姓一个惊喜?”
徐福老脸一红,知道陛下是在开玩笑,连忙收敛心神,恭敬答道:“启奏陛下,臣岂敢懈怠。正是谨遵陛下‘重创新、奖实干’之圣谕,鼓励学院师生不拘一格,勇于探索万物至理,尤其是这火器一道,关乎国运,臣更是不敢怠慢。这不,年假刚过,诸位休沐归来的学子们便有些关于火器改进与新应用的奇思妙想,迫不及待想要分享验证。臣便召集大家,一起沟通探讨,去芜存菁。刚要开始,您就来了……真是巧了。”他话语里带着几分科学家特有的直白和急切,显然心思大半还在那蒙着布的盘子上。
扶苏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军国大事要布局,这科技树更是要亲手来浇灌。他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走到那张还带着徐福体温的藤椅边,老神在在地坐了下去,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蒲扇也顺手拿起来扇了两下。
“无妨无妨,朕今日来得正好,也瞧瞧我大秦未来的栋梁之材们,都有了哪些能惊掉人下巴的妙想。你们继续,就当朕不存在,该吵吵,该辩辩,拿出真本事来!谁要是藏拙小心朕的板子。”扶苏的声音轻松而充满鼓励,瞬间缓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皇帝陛下竟如此平易近人,还要旁听他们的“研讨会”?学子们顿时激动起来,个个胸膛挺得老高,眼神发光,能得陛下亲眼看自己的“发明”,这是何等荣耀!
“谨遵陛下旨意!”众人齐声应诺,声音比刚才整齐洪亮了十倍。
徐福也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重新主持场面:“好了,陛下有旨,研讨会照常进行!方才轮到谁了?李焕,对,是你!把你那宝贝亮出来,给陛下和诸位师友讲讲!”
那个名叫李焕的年轻学子,看起来不到二十岁,面容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面对皇帝的紧张,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木盘上蒙着的布。
布下并非什么奇巧的机械,而是几个陶罐和一堆颜色、颗粒粗细各异的粉末,旁边还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葫芦瓢和一把极其精密的铜制小秤。
“陛……陛下,院长,诸位师友,”李焕的声音带着微颤,但条理清晰,“学生李焕,近日所思所想,并非直接改进火枪火炮,而是觉得,帝国现用之火药,虽威力巨大,然仍有不足。”
“哦?有何不足?”扶苏饶有兴致地问道,身体微微前倾。项少龙也眯起了眼,他可是见识过黑火药威力的。
“其一,乃威力仍可提升!学生翻阅古籍,又经多次实验,发现现今火药配方,硝、硫、炭比例虽大致固定,但原料纯度、颗粒大小、混合均匀度,乃至少许添加物,皆能显着影响其燃爆之威!”李焕越说越自信,拿起铜秤,“学生经过上百次配比试验,发现若将硝石提纯至近乎雪白,硫磺剔除杂质,木炭选用特定木材烧制并研磨成最适宜之粒度,再以蜜糖水或……(他压低声音)甚至少量尿液特殊处理,使其颗粒均匀,吸湿性大减,而后以七成五提纯硝、一成二精硫、一成三炭粉之新比例混合,其爆燃之速、释放之气,远超现用火药!”
他拿起一个装着黑色颗粒状粉末的小陶罐,眼神灼热:“此为学生所制‘颗粒化标准火药’,其力约增三成!且更不易受潮,便于储存运输!”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提升三成威力?这可不是小数目!徐福也捻着胡须,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小子,有点钻劲。
扶苏心中亦是震动。标准化、颗粒化、提纯工艺……这李焕的思路已经触摸到了近代火药工艺的门槛!他点了点头,赞道:“善!知其然,更欲知其所以然,并能从细微处着手改进,此方为治学之道!此物若验证无误,朕当记你一功!”
李焕激动得脸色通红,连连躬身。
接着,他又指向另外几个陶罐里颜色古怪的粉末,有的艳黄,有的赤红,甚至还有泛着诡异的绿色的。
“陛下,院长,此为学生更大胆之设想!”李焕的语调变得高昂,甚至带着一丝狂热,“学生在想,火药之力,源于瞬间爆发之大量气体。然若改变配方,使其燃烧而非爆炸,或产生浓烟、毒雾、异光,是否亦有大用?”
他指着那艳黄色粉末:“此为学生试配之‘信号药’,以特定比例加入锶盐,燃烧时可发出持久耀目之黄色火焰,于夜间旷野传讯,数十里外可见!”
又指向赤红色粉末:“此乃加入钡盐之‘红色信号药’!”
再指向绿色粉末:“此乃加入铜盐之‘绿色信号药’!若以此为基础,制成不同颜色之光炬,则大军夜间调度、传递简单讯息,岂非比旗语烽火更快更准?就算用于皇家烟花厂,亦可生产出用于白昼之烟花,更加炫目!”
这下,连项少龙都瞪大了眼睛。我靠,彩色信号弹?这小子脑子怎么长的?
扶苏更是心中剧震!这已经超越了对黑火药本身的改良,进入了火工品应用的全新领域!这是战术级别的革新!
李焕还不罢休,又指向最后一种灰白色、颗粒更细腻的粉末,表情变得凝重甚至有些畏惧:“陛下,此物……学生称之为‘毒火烟’。学生在实验时偶然发现,若在火药中加入少许……少许砒霜、巴豆霜等剧烈毒物研磨的极细粉末,燃烧时不仅产生浓烟,更能将毒雾喷散极远!吸入者轻则涕泪横流,剧烈咳嗽,重则中毒昏迷甚至毙命!学生以为,此物有伤天和,但若用于攻城、巷战,或对付密集之敌,或许……或许有奇效。”他说到最后,声音渐小,似乎自己也觉得这发明过于阴毒。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接连不断的、闻所未闻的设想惊呆了。提升威力、彩色信号、毒气弹……这个年轻的学子,其思维之跳跃,想法之刁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徐福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他只知道李焕这小子鼓捣了些新花样,却没想到是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胥坤低眉顺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项少龙嘴角抽搐,心里暗骂:妈的,果然是知识就是力量,这要是搞出来,冷兵器时代还要不要人活了?不过……好像挺带劲?!毕竟是咱大秦的,这玩意不会用在咱自己身上!
扶苏沉默了。他看着那灰白色的粉末,眼神深邃。毒气弹……这东西的出现,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扶苏内心笑骂道“朕操,这思想解放,竟然搞出了个大秦版贾诩???”。其带来的伦理冲击和战争形态的改变,是颠覆性的。作为来自现代的灵魂,他深知化学武器的恐怖与禁忌。但……这是两千年前的大秦。战争的目的是胜利,是减少己方伤亡,是更快地统一和镇压反抗。只要大秦的儿郎们能少些伤亡,他管别人死活?!
他的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剧烈的挣扎。最终,冰冷的现实主义和对于“绝对优势”的追求压倒了来自后世的道德约束。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扶苏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焕,你所思所想,皆是为增强帝国实力,其心可嘉,其勇可勉,当奖!”
他先定下基调,然后具体指示:“标准颗粒火药,立刻进行大规模重复试验,验证其稳定性与可靠性,若果真优于现役火药,朕命你主持工艺制定,尽快投产换装!信号药,思路极佳,继续试验,务必保证色彩鲜明、持久稳定,尽快制出样品,交付军中试用!”
说到最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毒火烟”:“此物……原理已通,暂且封存。所有配方、工艺,列为帝国最高机密,未经朕亲允,任何人不得继续研究,更不得外泄一字!违者,以叛国罪论处!”他暂时摁下了这个潘多拉魔盒,但不是彻底销毁,而是将其作为一件或许未来不得不动的禁忌武器储备起来。
李焕先是大喜,听到最后心中一凛,立刻躬身:“学生明白!谨遵陛下圣谕!”
扶苏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向其他跃跃欲试的学子:“李焕开了个好头!还有谁?有什么奇思妙想,尽管道来!今日朕在这里,说得对,有赏!说错了,也无罪!”
皇帝的金口玉言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方才被李焕的惊人发明镇住的众人纷纷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展示自己的研究。
接下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秦科技研讨会”在这略显凌乱的化学院庭院中热烈展开。
一名身材高瘦的博士站出来,激动地阐述了他对“燃烧瓶”的改进——尝试在火油中添加糖浆甚至磷粉,以期产生更粘稠、更不易扑灭、甚至能在水上燃烧的恐怖火焰。
另一个小组展示了他们受陛下“热气球”启发而设计的“巨型孔明灯”,妄想其能载人升空,用于侦察。虽然目前模型只能飞起几丈高就摇摇欲坠,但其大胆设想赢得了扶苏的鼓励。
更有一名胆大包天的助教,竟然提出是否可以捕捉夏季雷电的“天火”储存起来使用的妄想,引得众人哄笑,扶苏却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天地之威,岂是凡物所能拘束?然探究其理,终有一日或可为人所用。”引得那助教和周围几人陷入了沉思。
项少龙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这些人的想象力一旦被解放,再加上皇帝的倾力支持,真是啥都敢想敢干。他偶尔也插几句嘴,用他超越时代的见识点拨一下方向,比如建议研究燃烧瓶的关注一下白磷的提取,每一次点拨都让那些陷入困境的研究者如获至宝,眼睛发亮。
徐福在一旁主持,时而点评,时而争论得面红耳赤,完全忘了皇帝还在旁边。整个化学院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脑力激荡场,各种奇思妙想、荒谬假设、严谨推论碰撞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扶苏静静地坐在藤椅上,听着,看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或者给予方向性的肯定。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这些原始而狂野的创造力,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要做的,就是引导这股力量,砸下资源,容忍失败,最终将这些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变成帝国强盛的基石。
他仿佛已经看到,由标准化火药推动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火炮;看到夜空中升起的彩色信号弹指挥着大秦军团如臂使指;看到……那些被他暂时封存的、更恐怖的武器,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将成为决定国运的终极手段。
科技没有善恶,但掌握科技的人有。扶苏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在给这头名为“大秦”的猛虎,插上怎样一双钢铁与火焰的翅膀。而这双翅膀,将带着帝国,飞向一个连他都无法完全预料的方向。
他知道,当这些“奇技淫巧”真正转化为战场上的绝对优势时,整个世界的战争规则,都将被彻底改写。
而他,扶苏,将是这一切的缔造者和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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