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站在工作室的玻璃门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门框。门外，吕子乔的车还在闪着双闪，曾小贤的笑声顺着车窗飘进来，混着晚风里的火锅底料香，勾得人心里发痒。
工作台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打在那台1950年代的莱卡相机上，金属外壳的划痕在光线下像条蜿蜒的河。他上午刚把卡住的快门修好，取景器里的刻度终于能清晰地对准远方的塔吊——那是他打算今晚拍星空的目标。旁边堆着刚拆封的相纸，包装上的日期还很新鲜，是特意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去还是不去？”天宇对着玻璃门里的自己轻声问。倒影里的人穿着干净的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道修相机时烫出的浅疤，像片小小的枫叶。这道疤是上周弄的，当时镊子打滑，烫在皮肤上时他没吭声，只是皱着眉贴了块创可贴，现在痂刚掉，粉色的新肉还很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陆展博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3601的客厅里，胡一菲正举着锅铲在厨房忙碌，美嘉和悠悠趴在茶几上摆碗筷，张伟举着一袋毛肚在镜头前比耶，背景里的投影仪亮着，屏幕上是片模糊的星空，标注着“天宇的拍摄目标”。
“他们连这个都记着。”天宇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上周帮展博修电脑时，两人对着窗外的夜空聊了半小时，他随口说“塔吊旁边的银河特别亮，就是缺台好相机”，没承想这随口一提，竟被当成了心事。
工作室的挂钟敲了七下，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他原本计划七点半架好相机，八点准时开拍——这个季节的银河在九点前最清晰，错过就要等下个月。相纸已经装进相机，快门线也接好了，就差把三脚架搬到天台。
“可是……”天宇转头看向窗外，吕子乔正把头探出车窗挥手，像只招摇的孔雀。曾小贤举着手机对着他，屏幕上大概是在直播，隐约能看到美嘉在抢镜头，嘴里喊着“天宇快下来！曲奇要被张伟偷吃光了”。
他想起三年前刚开这间工作室时，整个冬天都没怎么出门。有次雪下得特别大，水管冻裂了，他踩着梯子修了半天，结果摔下来崴了脚，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最后是隔壁的王阿姨敲开了门，端来一碗姜汤，说“小伙子别总一个人扛着，有事喊一声”。那天他喝着姜汤，看着窗外飘雪的路灯，突然觉得，人有时候太较真“计划”，反而会错过些更重要的东西。
“莱卡可以明天拍，星空又不会跑。”天宇对着倒影笑了笑，转身往工作台走。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放进防尘袋，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下，从抽屉里翻出个小小的皮质相机包，把刚修好的快门按钮拆下来放进去——这是他特意打磨的备用件，黄铜材质，上面刻着个极小的齿轮图案，本来想留着自己用。
锁门前，他最后看了眼工作室。台灯的光透过玻璃门，在地上投下块温暖的光斑，像片被遗忘的拼图。他关掉总闸，灯光熄灭的瞬间，窗外的星光仿佛更亮了些，塔吊的轮廓在夜色里沉默地矗立着，像在等他回头。
“等我回来。”天宇对着空房间轻声说，推开门走进晚风里。
吕子乔的车立刻按了声喇叭，曾小贤摇下车窗喊：“天宇！你再不来，张伟要把你的那份毛肚下锅了！”
“他敢！”天宇拉开车门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就被后座递来的一个小盒子砸中胳膊。是美嘉探过身子递来的，盒子上系着粉色的蝴蝶结。
“给你的！”美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烤的曲奇，特意多加了黄油，你上次说这样更香。”
盒子还带着温度，天宇打开一看，曲奇的形状歪歪扭扭，有的像相机，有的像齿轮，显然是用心捏的。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黄油的香气在舌尖炸开，甜得恰到好处。
“怎么样？比上次的进步吧？”美嘉期待地看着他。
“嗯，”天宇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快赶上专业水平了。”
“那是！”美嘉得意地扬下巴，“我练了三天呢，烧坏了两盘才成功的。”
曾小贤在副驾驶座上回头，手里举着个印着“3601荣誉维修工”的红色袖章：“当当当当！一菲特意给你做的，说戴上这个，以后公寓的修东西活儿全归你了——当然，有报酬，包三餐！”
天宇看着那枚绣着齿轮图案的袖章，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大学宿舍，他帮整栋楼修好了声控灯，楼管阿姨也是给了他个类似的袖章，说“以后你就是我们楼的‘光明使者’”。那枚袖章后来被他夹在日记本里，搬家时弄丢了，没想到七年后，会在另一个地方收到相似的礼物。
“报酬就算了，”天宇接过袖章别在衬衫上，大小正合适，“修东西可以，别太难就行。”
“放心！”子乔拍着方向盘，车子拐进熟悉的街道，“顶多是帮张伟修修他那总掉毛的假发，帮悠悠修修总卡壳的马克笔，帮展博……哦对了展博的电脑你刚修好，暂时没活儿。”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天宇刚下车，就闻到浓郁的火锅香味从3601的窗户飘出来。陆展博站在楼道口等他，手里举着台老式胶片机：“我找王叔叔借的，他说这台跟你的莱卡是一个年代的，就是镜头有点霉，你帮我看看能不能修？”
“先吃饭，”天宇笑着拍他的肩膀，“吃完帮你调。”
展博眼睛一亮，赶紧把相机背好，像献宝似的把他往楼上带：“我还带了黑白胶卷，等会儿拍火锅冒着热气的样子，肯定特别有感觉。一菲姐说，让你多拍几张，贴在公寓的照片墙上，跟我们的合照放一起。”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暖黄的光一层层铺上去。天宇跟着展博往上走，袖章上的齿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能听到3601的门后传来热闹的说话声，胡一菲的嗓门最大，在喊“子乔你再偷吃毛肚试试”，张伟在辩解“我只是闻闻”，悠悠在笑“美嘉你把糖蒜放错碗了”。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乱糟糟却格外动听的歌，撞碎了他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他突然觉得，错过一次拍星空的机会没什么可惜的——毕竟，不是每次抬头，都能看到这么多为你亮着的灯；也不是每次转身，都能有群人笑着喊你“快进来，就等你了”。
展博推开3601的门，暖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他，脸上的笑容像刚出锅的丸子，热乎又实在。胡一菲举着锅铲招手：“天宇来了！快坐，最后一盘肥牛刚切好，就等你下锅了！”
天宇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片热闹的烟火气，突然觉得，袖章上的齿轮好像真的开始转动了，带着他往这片温暖里，稳稳地靠过去。他笑着走进去，身后的门在晚风中轻轻关上，把外面的夜色和星光，都暂时关在了门外。
今晚，他只想做个被火锅热气包围的普通人，和这群吵吵闹闹的朋友一起，把镜头对准眼前的温暖——毕竟，有些风景，比星空更值得被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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