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堡的硝烟与陆远了结因果的决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无敌门几位弟子心中荡开层层涟漪，却又迅速归于平静。道途漫漫，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劫数。了却尘缘的陆远归来后，气息愈发沉静内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只是默默跟在白辰身后，继续南行。
这一日，众人行至一片荒芜的古战场遗迹。残破的兵戈半埋于焦土，白骨露于野，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肃杀与死寂之气。正是练剑、磨砺杀伐之意的绝佳场所。
秦双儿抱着她的长剑，独自立于一片较高的断垣之上，衣裙在带着腥气的风中猎猎作响。她闭上眼，神识沉入体内，《归一剑章》的心法缓缓运转。
剑气自丹田升起，凌厉无匹，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在她经脉中奔腾游走。她的剑意，在这些时日的历练与内心仇恨的催动下，愈发精纯，也愈发……危险。
“嗡——”
长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在鞘中发出轻微的、渴望饮血的嗡鸣。秦双儿并指如剑，随意向前一挥。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白色剑气破空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戾气，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瞬间将前方十丈外一块巨大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残破石碑，整齐地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残留的剑气依旧嘶嘶作响，侵蚀着周围的一切生机。
这一剑，快、准、狠！威力远超同阶筑基修士。
然而，秦双儿的眉头却微微蹙起，非但没有喜悦，反而露出一丝烦躁。
不够！还不够纯粹！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剑意之中，混杂了太多东西。有对幽影阁刻骨的恨，有对家族惨剧无法释怀的悲，有对自身弱小的不甘，还有一种急于复仇的焦躁……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燃料，催动着她的剑气愈发凌厉，却也像杂质，污染了剑心的通透。
《归一剑章》，追求的是“归一”，是至纯至粹，心无挂碍，方能一剑破万法。可她现在的剑，是为“杀人”而挥，是为“复仇”而存，剑意虽利，却充满了戾气，仿佛随时可能反噬其身，更别提触摸到那“归一”的至高境界。
她反复演练，剑气纵横，将周围的断壁残垣切割得支离破碎，戾气冲天，引得方圆百里的鸟兽惊惶远遁。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滞涩感就越强，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垒，横亘在她与真正的剑道之间。
“你的剑，是为杀人，还是为道？”
一个平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清泉滴入沸腾的油锅。
秦双儿猛地收剑回身，看到白辰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目光却仿佛能穿透她层层包裹的冰冷外壳，直抵她混乱的内心。
她抿紧嘴唇，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她握紧剑柄，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弟子……不知。”
她只知道，她必须复仇。她的剑，必须饮尽仇敌之血。可师尊的话，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她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信念外壳。
白辰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有洞悉，有淡然，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引。随即，他转身离去，将这片充斥着戾气与挣扎的古战场，留给了她一人。
秦双儿独自站在原地，任由带着血腥气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师尊的话，在她心中反复回荡。
为杀人？为道？
若不为复仇，她练剑为何？若放下仇恨，她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族人？
可若心中只有仇恨，她的剑，似乎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顶峰，甚至可能在某一天，被这戾气吞噬，堕入魔道。
两种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战，让她心绪愈发烦乱，刚刚平复的剑气又开始在体内躁动不安。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漆黑如墨、毫无声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自焦土的阴影中窜出，从不同方向，直扑秦双儿！他们动作迅捷诡异，气息阴冷缥缈，手中持有的短刃匕首闪烁着淬毒的幽光，正是幽影阁杀手的标准配置！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秦双儿眼中瞬间被冰冷的杀意与积压的仇恨填满！那原本因迷茫而略显滞涩的剑意，在这一刻被仇恨彻底点燃，变得前所未有的狂暴与凌厉！
“幽影阁！找死！”
她厉叱一声，手中长剑悍然出鞘！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剑气，而是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击！
剑光如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杀手笼罩！那剑气中的戾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味道！
“噗！噗！”
两名杀手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这狂暴的剑光绞成了漫天血雾！
然而，秦双儿并未停歇，身形如电，反手一剑，又将侧面一名试图偷袭的杀手连人带匕首斩为两段！鲜血溅在她清丽的脸颊上，更添几分妖异与疯狂。
她仿佛化身复仇修罗，剑法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章法，只剩下最原始、最暴烈的杀戮本能。每一剑都追求极致的杀伤，不顾自身破绽，完全被仇恨与戾气支配。
虽然凭借远超对方的实力和这股疯魔般的剑意，她迅速将这几名显然是探路角色的低阶杀手斩杀殆尽，但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眼神微微泛红，持剑的手甚至因为过度催谷力量而微微颤抖。一道阴毒的匕首划痕，出现在她的左臂，乌黑的血液缓缓渗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站在原地，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弥漫的血腥气。她看着手中仍在嗡鸣、渴望着更多鲜血的长剑，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乌黑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样的剑……真的是她追求的吗？
为何复仇的快感如此短暂，而内心的空洞与躁动，却愈发清晰？
她从一名杀手尸体上，找到了一枚刻画着毒蛇图案的玄铁令牌，令牌背面，铭刻着一个地点——幽影阁位于据此三百里外“黑风山”的一处秘密分舵。
看着那令牌，秦双儿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更深的恨意取代。
分舵……
当年参与屠戮她家族的，或许就有那里的人！
一股立刻杀上门去，将这分舵连根拔起的冲动，如同烈焰般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令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
是继续这样被仇恨驱使，用充满戾气的剑去杀戮？
还是……寻找那条真正属于她的，“剑道”？
她抬起头，望向白辰离去的方向，又看向手中杀意未褪的长剑，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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