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宏见晟国皇帝最终秉持了公道,维护了“共管区”的权威,心中的怒气也平息下来,未再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初夏的晟国都城,闷热中透着一丝不安。李余然对陆其琛的“闭门思过”并未完全放心,他需要更确切地掌握北境的动向,以及那位隐居的安若欢,是否真的已远离权力中心。他下了一道看似关怀备至的旨意:念及安若欢养病辛苦,特派两名宫中资深太医,携珍贵药材,前往北境小院“协助白芷夫人,务必使安卿早日康复”。名为协助,实为监视,更是对陆其琛和安若欢关系的一次敲打。
太医的到来,在北境小院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安若欢似乎早已预料,他表现得极为配合,甚至有些“过于”虚弱。白芷依照他的暗示,在太医面前将他的病情描述得反复无常,时好时坏。安若欢则多数时间卧于榻上,言语轻微,与太医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便显疲态。他刻意让太医看到满屋的药味、翻阅到那些真正的医案脉案,却在他们试图探问朝局或与陆其琛相关之事时,或以咳嗽打断,或茫然摇头,只言“山野之人,不同外事”。
两位太医观察数日,除了确认安若欢确实病体沉疴、精力不济外,一无所获。他们甚至未能从白芷口中套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位夫人看似温婉,实则言语滴水不漏。至于陆其琛,自他们到来后,从未踏足小院半步,仿佛真的严格遵守着“闭门思过”的旨意。
陆其琛确实没有去见安若欢。他甚至在军营中,当着几位枢密院派来“协理军务”的官员的面,公然抱怨:“……派什么太医!安若欢那身子骨,能不能熬过这个夏天都难说,何必浪费宫中药材!本王现在自身难保,也没空去探什么病!” 言语粗鲁,满是不耐,将一个被束缚了手脚、心情郁躁的武将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这番做派,连同太医回报的“安若欢病重难起、陆其琛不闻不问”的消息,一起传回了都城,反而让李余然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了几分。
渊国方面,萧景宏对晟国太医北上一事保持了奇异的沉默。他没有借此生事,反而严令沈墨,在“共管区”事务上,近期务必“依法依规,平稳为上”,不得主动挑起任何争端。他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等待晟国内部矛盾的进一步发酵。
沈墨忠实地执行了皇帝的旨意。他利用安若欢昔日点拨的“法度威严”与平衡之道,在处理“共管区”日常事务时,愈发显得游刃有余。他巧妙地周旋于两国官员、本地势力与往来商贾之间,既维护了“共管区”的整体利益,也不动声色地巩固着渊国的影响力。一些原本倾向于晟国的中间派,见沈墨处事公允,能力出众,也渐渐开始向他靠拢。
都城之中,安湄等待的契机终于出现。那位曾被陆其琛震慑、其商队又在“共管区”冲突中吃了瘪的宗室勋贵,因一桩涉及盐引的旧案被对手翻出,陷入了麻烦。安湄通过她编织的人情网,提前得知了风声。她没有直接出手相助,而是让人向那勋贵透了个信,暗示若能在此事上保持沉默,不落井下石,镇北王府或可记得这份人情。
那勋贵正值焦头烂额之际,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不仅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还在后续几次涉及北境军需调拨的朝议中,一改往日对陆其琛的攻讦,转而说了几句“边关将士不易”、“当以稳定为重”的公道话。这点微妙的转变,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却让一直承受压力的陆其琛一系,顿感轻松了一丝。
就在各方势力于无声处暗自角力之时,一支来自西域、看似普通的商队,带来了一个不起眼却可能掀起波澜的消息:西鹰帝国东部边境的几个附属部落,近期出现了不同寻常的频繁调动,似乎在进行大规模的物资囤积。消息先被陆其琛的“影卫”截获,几乎同时,安湄的花月楼旧部,也从西域商路听到了类似的风声。
陆其琛接到密报,眼神骤然锐利。他不在乎西鹰内部发生了什么,但任何边境异动,都可能成为打破现有平衡的变数。他立刻下令前沿斥候加大侦察力度,同时命令各部提高戒备。
安湄则将消息连同自己的判断,密报给了李余然。她没有夸大其词,只客观陈述事实,并提醒陛下,北境安危关乎国本,需未雨绸缪。
李余然看到密报,心中一惊。他虽忌惮陆其琛,但更怕边境失守。他立刻召见枢密使,下令加快一批原定运往北境的军械辎重的调拨,并对陆其琛“闭门思过”的期限,暗示可以“酌情考虑提前结束”。
北境小院中,安若欢也从白芷与外界隐秘的通信中,得知了西鹰边境的异动。他靠在躺椅上,望着北方天际翻涌的云层,久久不语。
“要起风了……”他轻声对白芷说。
白芷替他拢了拢薄毯:“王爷那边,应当已有准备。”
安若欢微微颔首:“其琛在军事上,从不懈怠。只是……朝中人心,比西鹰的铁骑更难测。”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这场风雨,不知会先从哪里来。”
西鹰边境异动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权力中枢。李余然虽加快了向北境输送军械的步伐,但对陆其琛的“酌情提前结束思过”却迟迟未下明旨。他采纳了枢密院某位老成持重大臣的建议:边关紧张,更需稳住朝局,镇北王威势过盛,不宜过早“放虎归山”,可先令其副将暂代巡边之责,以观后效。此令看似稳妥,实则进一步限制了陆其琛的直接指挥权。
北境军营中,陆其琛接到枢密院行文,冷笑连连,却未发作。他将文书随手掷于案上,对封凛道:“听见了?京城的老爷们,宁愿边关不稳,也怕本王权柄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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