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已做好了承受渊国疯狂报复的准备，甚至暗中调动军队，预备殊死一搏。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对方轻描淡写的“不予追究”！
安若欢甚至没有借此机会大肆抨击他，没有将他钉死在“指使刺杀”的耻辱柱上！
这种近乎漠然的冷静，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陆其琛脸上，比任何指控都让他难堪和愤怒！
在他听来，那无声的沉默仿佛在说：你不配做我的对手。你的伎俩，我看穿了，但我不屑于用同样的方式回敬。我的目光，在更高远的地方。
这种被全方位碾压、连仇恨都被无视的感觉，几乎让他疯狂。
他将自己关在寝殿，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胸腔里堵着一口呕不出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安若欢永远那样一副光风霁月、顾全大局的模样！衬得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都如同跳梁小丑般丑陋可笑！
就连他被迫做出的妥协和退让，在对方眼里，恐怕也成了某种“恩赐”！
“安若欢……安若欢！”他低吼着这个名字，眼中是毁灭一切的赤红。
而更让他心绪复杂的是安湄。
自从赵猛倒台，她在宫中的处境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依附于赵猛势力的旧贵族，对她这个“灾星”又恨又怕，暗中使绊子的人少了些，至少表面恭敬了许多。太后对她似乎也更亲近了些，时常召她说话。
她依旧沉静，甚至比以往更加低调。但陆其琛能感觉到，她看他的眼神里，除了冰冷的审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像是审视猎物掉入陷阱后的冷静评估，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怜悯？
这丝怜悯，彻底刺痛了陆其琛。
他不需要她的怜悯！尤其不需要来自安湄的怜悯！
这日宫中夜宴，气氛微妙。旧贵族们偃旗息鼓，新兴的官员们则小心翼翼。陆其琛坐在主位，面沉如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安湄坐在他下首不远处，姿态端庄，目不斜视，仿佛一尊精美的玉雕。
酒过三巡，一位颇得陆其琛重用、主张与渊国缓和关系的文官，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或许是真心感慨，起身举杯道：“此次边境风波得以平息，实乃两国之幸。渊国安相宽宏大量，不予深究，彰显上国气度，实令我等着实钦佩。我等当以此为契机，重修两国之好……”
“哐当！”
陆其琛手中的玉杯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满场皆惊，乐舞骤停。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文官吓得脸色惨白，噗通跪地：“王爷息怒！臣失言！”
陆其琛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看也没看那跪地的官员，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安湄，声音冰冷得如同淬毒的刀子：
“宽宏大量？不予深究？呵……安郡主，你来说说，你那位兄长，究竟是何等‘宽宏’？他是不是觉得，施舍这点仁慈，本王就该感恩戴德？嗯？”
他将所有的怒火和屈辱，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了安湄身上。
安湄缓缓抬起眼，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弯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王爷言重了。兄长所为，不过是为两国百姓计，不愿再见烽火罢了。至于感恩戴德……”她微微偏头，语气轻缓，却字字诛心，“兄长他，或许从未期待过王爷的感激。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只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陆其琛的心脏，烫得他血肉模糊！
她是在说他陆其琛问心有愧！说他不择手段！说他格局卑下！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陆其琛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杯盘菜肴摔了一地，“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宴席不欢而散。
安湄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行礼，告退。转身的刹那，她眼底那丝强装的冷静终于碎裂，露出一闪而逝的痛楚和疲惫。
她知道，她又一次成功激怒了他，也将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
但她别无选择。
她不能让他以为，兄长的宽容是软弱，是能够被得寸进尺的筹码。
她必须让他痛，让他知道，即便他卑劣若此，也依旧有人能保持着他不屑也无法拥有的姿态，并让他为此感到无地自容。
夜色中，她独自走回冰冷的宫殿，背影挺直，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而身后那灯火通明却气氛凝滞的大殿内，陆其琛如同困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低吼。
安湄的话，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中回荡。
“问心无愧”……
他真的……问心有愧吗？
对渊国百姓？对晟国子民？对太后？对……安湄？
不！他没有！
他是为了晟国！是为了生存！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么空？
他踉跄着跌坐在狼藉之中，酒意和怒意上涌，视线开始模糊。
殿内一片狼藉，破碎的瓷片与倾洒的酒液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烈而颓靡的气息。陆其琛颓然坐在这一片混乱中央，华贵的袍服沾染污渍，发冠微斜，几缕黑发散落额前，遮住了他赤红而混乱的眼眸。
“问心无愧……”他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声音嘶哑，如同困兽的哀鸣，却又充满了不甘和愤懑。
安湄那平静却诛心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所有愤怒的伪装，直抵内心深处他最不愿面对的空洞与自我怀疑。他真的……问心无愧吗？
为了晟国？还是为了那日益膨胀、不容挑衅的权力欲望？亦或是……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比那个永远光风霁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安若欢差？
酒精灼烧着他的理智，太后的失望、朝臣的窃窃私语、安湄的冰冷、还有安若欢那该死的“宽宏大量”……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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