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摄像头那冰冷的红点,像一只沉默的眼睛,与季骁对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季骁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自己的姿态,向那个躲在屏幕后的男人施加着无声的压力。他知道,顾怀章会妥协的。因为他赌的,是顾怀章那份扭曲到极致的、对“完美作品”的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医疗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韩清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脸上带着一贯的职业化表情,但季骁还是从他紧绷的下颌线上,看出了几分不平静。
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的方形物体。
“季先生。”韩清走到季骁面前,微微颔首,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季骁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物体。
入手的感觉,沉甸甸的,带着木质特有的温润和岁月留下的厚重。
“他还说什么了?”季骁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东西,只是淡淡地问道。
韩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斟酌词句。
“先生说,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有些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放出来的东西,可能连你自己都无法承受。”
“潘多ora的盒子?”季骁闻言,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是潘多拉。我是来砸盒子的。至于里面的东西,不管是魔鬼还是天使,我都会替顾言接着。”
韩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看着季骁,那张年轻的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季先生,”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先生的行事风格,你已经有所了解。他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这句话,说得极为隐晦,像是一句提醒,又像是一句试探。
季骁的心头微微一动。
他看着韩清,这个始终跟在顾怀章身边,如同影子一般的男人。他知道多少?他的立场又是什么?
“韩助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骁反问,“你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替你老板警告我?”
“我只是一个助理,负责执行先生的命令。”韩清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东西已经送到,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时间,你自己把握。”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声息的顾言,眼神复杂,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医疗室。
门,再次合上。
整个空间里,又只剩下季骁和顾言两个人。
季骁走到床边,将那个丝绒包裹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
一个古朴的木质音乐盒,出现在他眼前。
音乐盒的木料是深棕色的,上面雕刻着繁复而精致的常春藤花纹,边角因为常年的摩挲,已经变得圆润光滑。它看起来不像一件昂贵的奢侈品,更像是一件被人珍爱了很久的私人物品。
季骁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能想象,那个叫苏晚的女人,曾无数次地抚摸过这个音乐盒,也曾无数次地,为她年幼的儿子,拧上发条,放出那段属于他们母子之间的旋律。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些常春藤的纹路,然后找到了侧面的黄铜发条。
他没有立刻拧动,而是先弯下腰,凑到顾言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顾言,醒醒,听听这个声音。”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别怕,我在这里。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不会让你再掉进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顾言冰冷的脸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一丝暖意。
“我知道你很累,也知道你很疼。但是,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你妈妈……她一定也很想你。她留了这个东西给你,一定是想告诉你什么。”
“她那么爱你,我看了照片,她抱着你的时候,笑得那么温柔。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她也一定不会。所以,为了她,也为了我,再努力一次,好吗?”
季骁的额头,轻轻抵着顾言的额头。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所有的信念和爱意,都倾注在这无声的碰触里。
他能感觉到,顾言的睫毛,在他的呼吸下,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动。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然后,伸出手,缓缓地,拧动了那个黄铜发条。
“咯、咯、咯……”
机括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季骁松开手。
叮——咚——
一个清脆的音符,跳了出来。
紧接着,一段简单而悠扬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那是一首季骁从未听过的曲子,没有复杂的编曲,也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是几个音符的不断重复,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旋律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温柔和眷恋。
季骁将音乐盒捧起来,轻轻地,放在了顾言的枕边,让那个出音孔,正对着他的耳朵。
“听,顾言。这是你妈妈的声音。”
他握住顾言的手,十指相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她一定经常唱给你听吧?在你睡不着的时候,在你害怕的时候……她一定就是用这个声音,告诉你,宝贝,别怕,妈妈在这里。”
季骁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他看着顾言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听到这首摇篮曲时,心中是何等的温暖和安宁。也无法想象,当这份温暖和安宁,被浴室门缝里流出的猩红,彻底击碎时,又是何等的绝望和恐惧。
“对不起……顾言,对不起……”
季骁将脸埋进他和顾言交握的手中,肩膀微微耸动。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如果我能早点知道这些……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撑得那么辛苦。”
“你这个混蛋,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宠物?你的附属品?顾言,你听好了,我季骁,不是你需要保护的金丝雀。我是你的男人,是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所以,给我醒过来!听到了没有!”
“你欠我一个解释,欠我一个道歉!你还欠我一场篮球赛!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为我赢一场!你不能食言!”
他的情绪,从最初的温柔安抚,到心疼的哽咽,再到此刻带着哭腔的怒吼,层层递进。
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试图用声音,用情感,去搭建一座桥梁,通往顾言那座被封锁的孤岛。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床头的心率监护仪,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轻响。
季骁猛地抬起头,看向屏幕。
那条代表着心率的绿色曲线,正在发生着剧烈的波动,原本平稳的数值,在飞快地上下跳动。
有反应了!
季骁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知道,是那段旋律,是他的话,穿透了那层厚厚的壁垒,触碰到了顾言的潜意识!
他受到了巨大的鼓舞,立刻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那个音乐盒上。
音乐已经快要结束了。
他必须找到更多的东西,给予更强烈的刺激!
他拿起音乐盒,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
他的手指,像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抚过那些常春藤的雕花,感受着木质纹理的每一丝变化。
顾怀章说,这个东西连接着顾言最原始的记忆核心。
苏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它留在身边。
那么,它承载的,绝不仅仅只是一段旋律。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
季骁的指尖,在音乐盒的侧面,来回滑动。
突然,他的指腹,在一个不起眼的藤叶雕花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那个地方,雕刻的痕迹比周围要深一些,颜色也略有不同。如果不像他这样,用近乎偏执的专注去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心中一动,用指甲,轻轻地,往那个方向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
音乐盒的底部,弹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暗格,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季骁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暗格拉开。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信物,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已经泛黄的信纸。
找到了!
季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知道,这,才是苏晚真正想留给顾言的东西。这,才是顾怀章真正害怕的东西!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将那张信纸从暗格里取了出来。
信纸很薄,很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化为齑粉。
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将它展开。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淡淡墨香和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信纸上,是一行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即便时隔十五年,也依旧清晰。
那不是写给顾怀-章的。
信的开头,只有三个字。
『我的小言:』
季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强忍着泪意,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请原谅妈妈的自私,不能再陪着你长大了。妈妈很累,也很疼,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小言,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比妈妈见过的任何孩子都要聪明,都要坚强。妈妈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能长成一个非常优秀的大人。但是,妈妈还是有很多话,想亲口对你说。”
“首先,妈妈要告诉你,我爱你。胜过爱这世间的一切。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是我愿意忍受所有痛苦,也要留在人间的唯一理由。所以,无论你将来听到别人说什么,都请你一定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读到这里,季骁的眼泪,已经无法抑制地滑落。
他抬起手,擦了一把脸,继续往下看。
信纸的后半段,字迹开始变得有些潦草,似乎写信人的情绪,正在经历着剧烈的波动。
“其次,妈妈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我的‘病’的秘密。”
“我的病,不是绝症,它本来是可以治好的。但是,有人不希望我好起来。因为一个清醒的、健康的苏晚,会成为他完美计划里,最大的阻碍。”
“他需要一个‘精神失常’的妻子,来掩盖一些见不得光的研究;他需要一个‘因病自杀’的悲剧,来为他的继承人,铺就一条最冷酷,也最安全的成长之路。”
“小言,我的孩子,妈妈知道,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真相。因为我怕,我怕你会被他塑造成另一个他。我怕你会被他用‘爱’的名义,囚禁一生。”
“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顾怀章。”
轰——!
季骁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手里的信纸,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原来,不是抑郁症。
或者说,不仅仅是抑郁症。
苏晚的死,是顾怀-章一手策划的!他不是没有救她,而是……他根本就没想让她活!
那个男人,那个给了顾言生命,又亲手将他推入地狱的男人!他竟然可以冷酷到这种地步!
滔天的怒火,从季骁的胸中燃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抓着那封信,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顾怀章为什么要把那份“猩红档案”给他。
那不是真相,那是一个经过他精心剪辑和篡改的,对他最有利的版本!他用一个看似残忍的“真相”,掩盖了一个更加残忍的,真正的真相!
他想利用季骁,用那份被篡改的痛苦,去刺激顾言,让顾言在“母亲因病自杀”的阴影下醒来,从而对他产生更深的依赖和愧疚。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个狠毒的阳谋!
季骁死死地咬着牙,牙关咯咯作响。
他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顾言,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痛。
“顾言……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他哽咽着,将那封信,凑到顾言的耳边。
“你妈妈没有抛弃你……她是被逼死的……她到最后一刻,都在想着怎么保护你……”
信的最后,还有几行字。
“小言,答应妈妈,长大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的父亲。他爱你,但他的爱,是毒药,会毁了你。这个音乐盒,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里面的旋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当你感到孤独和害怕的时候,就听听它。妈妈会在天上,一直一直,守护着你。”
“永远爱你的,妈妈,苏晚。”
季骁读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自己的口袋里,贴身收好。
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正对着他的监控摄像头下方。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那层冰冷的镜片,直视着屏幕后方,那个他知道一定在看着的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激动,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摊开手心。
手心里,空无一物。
但他知道,顾怀章看得懂。
“顾怀章。”
季骁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医疗室内,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游戏,该结束了。”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这才是你真正害怕的东西,对吗?这不是遗物,这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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