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由纯粹意志构成的巨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缓缓压下。在它的面前，季骁和林枫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两点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季骁……我……撑不住了……』林枫的声音在季骁的脑海中断断续续，充满了被碾碎前的痛苦，『好难受……我的……思想……正在消失……』
『别放弃！林枫！听我说！』季骁的声音在他们的精神链接中嘶吼，试图用自己的意志为林枫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不要去看那只手！不要去想它！看着我！只看着我！』
但那股力量太庞大了，它并非单纯的攻击，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除。林啸天在用他的世界，覆盖他们的一切。
『没用的……我们……』林枫的喘息越来越弱。
季骁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硬抗只有死路一条。林啸天是这个世界的神，凡人如何与神角力？
除非……他们能创造一个，连神也无法轻易踏足的领域。
一个不属于规则，只属于情感的世界。
『林枫！』季骁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而清晰，『放弃抵抗！不要再跟他对抗了！』
『什么……？』林枫的意识传来一丝困惑。
『听我的！现在，立刻！跟着我的引导！』季骁不给林枫任何犹豫的时间，『别去想那只手，也别去想林啸天！去想别的东西！想一些……我们都知道的事情！』
他集中自己全部的精神，将一股暖流包裹住林枫即将溃散的意识。
『想一下，那个夏天，午后的篮球场。阳光很烈，你记得吗？』
林枫的意识微微一颤。
『篮球场……』
『对！就是篮球场！』季骁的声音带着一股诱导的力量，『你刚刚打完一场比赛，浑身是汗，坐在场边的休息椅上。你抬头，看见了我。』
随着季骁的描述，那股碾压一切的冰冷意志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我……看见了你……』林枫的声音里少了几分痛苦，多了几分迷茫。
『我穿着黑色的球衣，7号。』季骁继续说道，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我走到你面前，问你，还有水吗？』
『有……』林枫下意识地回答。
『你递给了我一瓶水。』季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瓶身上还带着你手心的温度，凉凉的，很舒服。你那个时候，看着我，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跟我对视。』
『我没有……』林枫的声音弱弱地反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轰！
就在这一瞬间，一幅鲜活的画面在他们破碎的意识中猛然撑开！
灼热的阳光，喧闹的人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以及……那个穿着7号球衣，汗水顺着下颚线滑落，对他伸出手的少年。
这幅由记忆构成的画面，像一个坚韧的气泡，在林啸天那只巨手的碾压下，顽强地维持着自身的存在。巨手带来的压力，被这片充满了情感与细节的记忆之地，卸掉了大半。
『感觉到了吗？』季骁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这里，是我们的世界！他进不来！』
林枫感受着周围熟悉的一切，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果然减轻了许多。他看着眼前这个记忆中的季骁，又感知着脑海里真实的季骁，一种奇妙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这是……』
『这是我们的记忆！』季骁的声音斩钉截铁，『林啸天可以创造世界，可以制定规则，但他无法创造属于我们的过去！这里是他的盲区！来，继续！一个篮球场还不够！我们需要一座城市！一座只属于我们的城市！』
季骁的意志再次引导着林枫。
『还记得宿舍吗？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晚上。你训练回来，累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画面切换。
篮球场消失了，取而代G的是那间熟悉的，甚至有些狭小的宿舍。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你说你的脚抽筋了，让我帮你揉揉。』季骁的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
『我才没有！』林枫的意识立刻反驳，『是你非要……』
『好，是我非要。』季骁宠溺地打断他，『我让你把脚抬起来，你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听话了。』
记忆的画面中，少年林枫躺在床上，有些不情愿地抬起一条腿。季骁坐在床边，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脚踝。
『你的袜子还是湿的。』季骁的声音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撩拨的温度，『白色的，纯棉的，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你的脚上，勾勒出很好看的形状。』
林枫的意识一阵颤抖，连带着整个记忆空间都晃动了一下。
『季骁！你……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季骁的笑意更浓了，『我帮你把袜子脱下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绷紧了。我问你怎么了，你闭着眼睛说没事。林枫，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季骁没有要求回答。他只是将这段充满了暧昧与心动的记忆，变成了他们心城里的第二块基石。
那只属于林啸天的意志巨手，在外面疯狂地冲击着这个由记忆构筑的世界，却始终无法侵入核心。这些充满了个人情感的片段，对于他那纯粹、冰冷、规则化的意志来说，是无法解析的乱码。
『还不够。』季骁的声音变得深沉，『我们需要一个无法被撼动的核心。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林枫的意识沉默了。他知道季骁要说什么。
画面再次变幻。
宿舍的灯已经关了，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电影里正放到一个无聊的片段，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在看。
『你靠了过来。』季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你有点冷。』
『我……』
『然后，我吻了你。』
没有更多的描述，但那份记忆所蕴含的情感，却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初吻的笨拙，心脏的狂跳，呼吸的交错，唇瓣柔软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坚固的材料，在他们意识的中央，构建起了一座无法被摧毁的城堡。
篮球场是外墙，宿舍是城邦，而那个深夜的吻，就是这座记忆之城最核心的王座。
林啸天的攻击，第一次，被完全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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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冰冷的通风管道内。
顾言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他看着身旁不远处的季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季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他显然正在经历一场常人无法想象的战斗。
“喂。”顾言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开口。
季骁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林枫共同构建的精神壁垒中。
顾言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季骁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季骁！”
季骁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极深的梦境中被惊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焦点过了好几秒才凝聚在顾言的脸上。
“什么事？”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言没有拐弯抹角，他的目光锐利，紧紧地盯着季骁的眼睛，“别跟我说是普通学生，普通学生黑不掉这里的安保系统，更不可能用一个信号发射器就做到现在这种地步。”
季骁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顾言继续说道：“还有林枫。你对他的了解，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你似乎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的弱点，知道他的过去，甚至……知道那个叫林啸天的男人会用什么方式对他。这种了解，不正常。”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抛出了一个最尖锐的问题。
“你和这个修正中心，和林啸天的实验，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也曾经是他的『作品』之一？”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最核心的地方。
季骁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现在讨论这个，有意义吗？”他淡淡地反问，“我们都在一根绳上，如果我输了，你也会被困死在这里。”
“当然有意义！”顾言的情绪有些激动，“合作的基础是信任！你把我拖进这个疯狂的计划里，我连我的队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和林啸天本来就是一伙的，这只是你们的另一场实验呢？”
季骁看着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自嘲。
“如果我跟他是一伙的，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质问我吗？”
顾言一时语塞。
“听着，顾言。”季骁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保证，只要我们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我需要你相信我。不是相信我的身份，而是相信我的目的——我要带林枫离开这里，不惜一切代价。在这个目的上，我们是一致的。”
顾言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怎么知道，在你带走林枫之后，不会顺手把我也处理掉？毕竟，我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你没有别的选择。”季骁平静地回答，“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跟我翻脸，然后我们一起在这里等死。或者，你可以选择赌一把，赌我还有点人性，赌我对你这个『同谋』还有利用价值。”
通风管道内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
最终，顾言移开了视线，他靠在冰冷的管壁上，低声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季骁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暂时的联盟，保住了。
“帮我守着。我的精神消耗很大，不能分心。如果外面有任何异动，或者我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立刻叫醒我。”
“好。”顾言言简意赅地回答。
季骁重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由爱与记忆构筑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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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城中。
季骁和林枫的意识体并肩站立在他们初遇的那个篮球场上。天空是记忆中澄澈的蓝色，阳光温暖得恰到好处。
『我们安全了吗？』林枫看着周围真实的一切，还有些不敢相信。
『暂时安全了。』季骁的意识体看起来也有些虚幻，显然刚才的构建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他攻不破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无法理解的情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直躲在这里吗？』
『不。』季骁摇了摇头，『这里是我们的堡垒，也是我们的武器。林啸天无法从外部摧毁它，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会想别的办法。』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篮球场，忽然开始震动。
天空的颜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灰暗。
一个不属于这段记忆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球场的另一端。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一步一步，从容地向他们……或者说，向这段记忆本身走来。
是林啸天。
他竟然用某种方式，将自己的意识投影，直接送进了他们的记忆之城！
『他……他怎么进来的？』林枫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他不是攻破，是渗透。』季骁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放弃了用蛮力摧毁，而是选择从内部……污染我们的记忆。』
林啸天并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季骁和林枫的意识体，在他的视角里，或许根本看不到这两个“现在”的闯入者。
他的目标，是那些属于“过去”的人。
他微笑着，走到了那个正在场边休息，满脸通红，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瓶水的少年林枫面前。
那个时候的林枫，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和期待。
那个时候的季骁，刚刚投进一个三分球，正笑着朝场边走来，准备接过那瓶水。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除了那个多出来的，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林啸天在少年林枫面前站定，他的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
“你好，孩子。”
少年林枫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却又让他感觉有些亲切的男人。
“您是？”
“我是能带你找到真正自己的人。”林啸天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他伸出手，指向正走过来的少年季骁，“别把水给他，那只会让你迷失。”
随着他的话语，那个记忆中，正笑着走向林枫的季骁，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闪烁，仿佛一个即将消失的幻影。
林啸天缓缓地，向着少年林枫伸出了自己的手。
“把它给我。然后，跟我走。”
“我是唯一能带你走出这里，走向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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