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加密文件被悄无声息地传送到了季骁面前的电脑上。
文件不大,只有一个图标,一个冰冷的,带着生物危害标识的图标。
季骁没有立刻点开它。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越过屏幕,看向房间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他知道,顾言正在看着他,欣赏着他即将吞下毒饵的模样。
他甚至能想象出顾言此刻的表情,那种猫捉老鼠般的,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
季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伸出手,移动鼠标,双击。
文件解压,一个文件夹弹了出来。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档和图表,文件名全是专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术语:《实验体beta-7号染色体端粒磨损速率分析》、《线粒体活性与神经递质分泌关联性报告》、《多巴胺受体d2亚型基因多态性与暴力倾向的逻辑回归模型》。
每一个文件,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砖,要将他砌进顾言为他打造的,名为“真相”的坟墓里。
季骁点开了其中一份报告。
屏幕上瞬间被各种曲线图、热力图和密密麻麻的数字填满。伪造得天衣无缝,每一个小数点都透着“科学”的严谨。背后团队的专业性,可见一斑。
顾言为了让他相信,并且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狂奔,确实下了血本。
季骁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时不时停下来,在另一份文档里记录着什么。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专注得像一个正在攻克世纪难题的学者。
监控室内,顾言端着一杯红酒,满意地看着屏幕。
“言少,他好像真的投入进去了。”阿四站在一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他已经连续工作五个小时了,除了喝水,没有做任何别的事情。”
“当然。”顾言轻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给了他最想要的东西——一个可以击败顾飞的希望。他现在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就算递给他的是一杯毒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顾言的嘴角勾起,“他越是投入,就陷得越深。我要他用我给他的沙子,亲手为自己建起一座再也无法逃离的城堡。到时候,就算他发现地基是假的,也已经晚了。”
阿四看着屏幕里季骁专注的侧脸,没有说话。
顾言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派人盯紧生物实验室那边,让他们继续给我编。我要的数据,要多到让他一辈子都分析不完。我要让他的人生,除了这件事,再也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是,言少。”
屏幕上,季骁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结束了长达数小时的“分析”,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打开了电脑自带的画图工具。
顾言的眉头微微挑起。
“他又在画那个了。”阿四轻声说。
只见季骁操控着鼠标,在纯白的画板上,开始勾勒一只袜子的轮廓。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从袜口罗纹的宽度,到袜跟的弧度,都画得一丝不苟。
“由他去吧。”顾言的语气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宽容,“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鹰,总得允许它有舔舐自己羽毛的权利。这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了,不是吗?看着他这点可怜的挣扎,很有趣。”
阿四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只逐渐成形的白袜子上。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而此时的季骁,内心平静。
他知道摄像头后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画袜子的行为,在顾言看来,或许是无聊,是怪癖,是精神压力下的自我安慰。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画完了一只最普通的,竖直放置的白色棉袜。然后,他停下了鼠标,等待着。
他的眼睛,看似是在盯着画板,余光却落在了屏幕右上角的扫雷游戏上。那是他昨天“无聊”时打开的,一直没有关闭。
扫雷计时器的红色数字,稳定地跳动着。
一秒,两秒,三秒……
在第五秒的时候,计时器上的数字,从『005』,突兀地跳到了『007』,然后又跳回了『006』,继续正常计时。
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跳动。
季骁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Z』在线。
并且,他看懂了他的信号。
这只最简单的袜子,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在吗?』
而『007』这个回应,代表着『安全,可以交流』。
季骁移动鼠标,在刚刚那只袜子的旁边,又画了第二只。
这一次,他画的是一只被对折起来的袜子。
画完,他继续等待。
扫雷的计时器依旧在平稳地跳动,但这一次,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秒针在『32』这个数字上,停留了足足两秒,才跳到下一秒。
这是『Z』的回答。
对折的袜子,代表的问题是:『他(顾言)正在看着吗?』
秒针的停顿,代表『是』。
季骁心中了然。
他继续操控着鼠标,看似是在百无聊赖地涂鸦,实则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他画了一只被揉成一团的袜子。
问题是:『你还好吗?上一次的交流,有没有暴露你?』
这一次,回应来得很快。屏幕最左上角的一个像素点,由黑色,变成了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深灰色,一秒后又变了回来。
意思是:『我很好,放心。』
季骁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开始画第四只袜子。
这是一场极致的博弈。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所有的交流都必须淹没在海量的、无意义的行为中。他画袜子的动作必须自然,不能像是在执行任务。他甚至会在画错一笔之后,装作烦躁地用橡皮擦大片擦去,再重新画起。
这些都是表演给顾言看的。
在监控室里,顾言已经看得有些意兴阑珊。
“无聊的把戏。”他放下了酒杯,“阿四,你继续盯着。他有任何异常,或者又想耍什么花样,立刻向我汇报。”
“是,言少。”
顾言转身离开,监控室里只剩下阿四一个人。
阿四的视线在几十个分屏上来回扫视,但最终,还是会停留在季骁的屏幕上。
他看着季骁画完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袜子,有挂在晾衣绳上的,有被踩在脚下的,有塞在鞋子里的……
阿四无法理解这些画的含义,只觉得这个被囚禁的男人,精神世界或许真的出现了某种偏执。
而季骁,在进行了十几轮基础信息的确认和交换后,终于,要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了。
他的心脏在平稳地跳动,血液在安静地流淌。
他深吸一口气,清空了画板。
然后,他用鼠标,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画了一只新的白袜子。
这只袜子的脚尖位置,有一个清晰的,破了的洞。
画板上,一只破洞的白袜,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符号。
他在问『Z』:『这个囚笼的“破洞”,在哪里?』
他在询问,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沙盒系统,它的技术漏洞,它的逃生通道,究竟在何处。
画完之后,季骁便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等待着判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扫雷的计时器没有变化,右下角的时间在正常走动,屏幕上没有任何一个像素点闪烁。
『Z』沉默了。
季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是因为这个问题太敏感,『Z』无法回答?还是说,这个系统真的完美无缺,根本不存在任何漏洞?
又或者,『Z』的权限,也不足以找到那个“破洞”?
各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他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尖已经有些冰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变化,发生了。
不是来自扫雷,不是来自时间,也不是来自某个像素点。
而是来自他刚刚打开过的那份,由顾言提供的,伪造的生理报告文档。
文档的滚动条,在没有任何人为操作的情况下,自己,向下,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格。
仅仅一格。
一个几乎会被认为是鼠标误触或者系统卡顿的微小动作。
但季骁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滚动条停下的位置,让文档正文的一行字,恰好卡在了页面的最顶端。
那一行字,是某个实验记录员的签名。
按照顾氏集团内部文件的规范,签名后面,会跟着一个括号,括号里是该记录员的内部员工编号。
而那个签名和编号,季骁见过。
每一次,给他送餐,或者来取走他“完成”的报告的人,在交接单上签下的,就是这个名字。
阿四 (A-4)。
季骁没有动。
他看着那个名字,足足半分钟。
他明白了。
『Z』的回应,比他想象中,更加直接,也更加致命。
『Z』没有给他一个技术漏洞,没有给他一串代码,也没有给他一个系统后门的地址。
他给了一个名字。
破洞,不在系统。
在人。
季骁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与阿四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
那个男人总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像一台精准执行命令的机器。他的眼神总是低垂着,从不多看自己一眼。
他身上有一种军人特有的,经过严苛训练的气质。站姿笔挺,步伐沉稳,手掌的虎口和指节处,有持枪留下的老茧。
季骁一直以为,他只是顾言身边一条最忠诚的狗。
但『Z』的提示,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
为什么是阿四?
他有什么弱点?他有什么理由背叛顾言?
季骁关闭了画图工具,重新将那份伪造的报告最大化,遮盖了整个屏幕。
他的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快。
他不再是表演,而是真的在撰写一份报告。
一份,写给顾言看,但真正的目标读者,却是阿四的报告。
他将那些虚假的数据,用一种全新的逻辑串联起来,编造出一个看似更加合理,也更加耸人听闻的结论。
他将顾飞塑造成一个为了追求力量,不惜进行反人类实验的疯子。
报告的语言充满了煽动性和攻击性,每一个字眼都在挑动着顾言的神经。
而在报告的第三部分,在分析“实验体”战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的章节里,他看似不经意地,加入了一句话。
“……该实验体的精神韧性极强,在极限压力测试下,其表现出的意志力,足以媲美旧时代‘白刃’特种部队在‘鸣沙行动’中,于敌后孤军奋战三十七天时的记录……”
他不知道阿四究竟是哪个部队出身。
他也不知道“白刃”和“鸣沙行动”这两个他从父亲的旧书房里,一本不起眼的军事纪要中看到的名字,对阿四是否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次赌博。
一次没有任何把握的,隔空试探。
他将文档保存,命名为《关于实验体beta-7号潜在军事价值的初步评估报告》,然后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接下来,就看那条鱼,会不会咬钩了。
……
监控室内。
阿四看着刚刚接收到的文件,立刻站直了身体。
“言少,季骁提交了一份新的评估报告。”他通过内部通讯器,向顾言汇报。
“哦?这么快?”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看来我的小宠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向我邀功了。打开,我看看他编了些什么花样出来。”
“是。”
阿四将文件投放到主屏幕上。
顾言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监控室门口,他一边走进来,一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潜在军事价值?有点意思。”顾言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他果然很聪明,知道我最想看到什么。把顾飞的研究,和他最引以为傲的军方背景联系起来,这一下,就能把顾飞钉死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不错,不错,逻辑清晰,论证有力,虽然基础是假的,但这个推导过程,写得比我们自己的专家还要精彩。”
顾言的心情很好,他甚至拍了拍阿四的肩膀。
“我们的选择没有错,他是一把最好用的刀。”
阿四低着头,“言少英明。”
他的目光,也落在屏幕上。当他看到那句“……足以媲美旧时代‘白刃’特种部队在‘鸣沙行动’中……”时,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一圈小小的涟漪,在黑色的液体表面,悄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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