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么?”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一条滑腻而剧毒的阴蛇,悄然缠绕上楚云那近乎完全停滞、即将消散的意识。
无边无际、浓稠如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贪婪地吞噬着他灵魂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与对外界的微弱感知。
身体仿佛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感觉不到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感觉不到周遭地狱般的灼热,只剩下一种不断向下沉沦、向着那万古死寂、冰冷虚无的深渊加速坠落的彻底无力感。
他试图挣扎,试图睁开双眼,哪怕只是最后再看一眼这片他曾奋力搏杀、寄托了无数执念的赤红天地,但那薄薄的眼皮却如同被万载玄冰彻底封冻,重若太古神山,任凭他如何凝聚那涣散的意志,也纹丝不动。
不甘!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烙印在血脉骨髓里的极致不甘,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野火,在他即将彻底熄灭、归于永恒的魂火核心,疯狂地燃烧、炸裂!
为人族东北边疆,那无数在吴王府铁蹄与魔族肆虐下化为焦土、尸横遍野、冤魂哀嚎的故土与死难同胞!
为南宫将军府邸,那些曾对他展露过真诚笑颜、给予过他温暖、最终却含恨倒在血泊之中、上下三百多口的忠烈冤魂!
为那个老实本分与世无争、却无端卷入这场滔天纷争、惨死于黑衣人冰冷刀下的棺材铺王掌柜!
还有那么多未尽的使命,那么多需要亲手揭开的血腥真相,那么多需要用仇敌之血来祭奠、来偿还的累累血债!
小王爷吴启山!
为了夺取那虚无缥缈的天罗令,视苍生如蝼蚁,构陷忠良,屠戮无辜,一次次对他赶尽杀绝,手段之酷烈,令人发指!
此仇不共戴天,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
此獠不诛,他楚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去见那些因他而间接惨死的累累亡魂?!
“我!不!能!死!”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不屈意志与焚天之怒,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星辰,在这死亡的绝对边缘轰然爆发!
这强烈到超越生死的执念,化作了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仿佛能刺破永恒黑暗的精神之火,硬生生地在那无边无际的死亡深渊之中,倔强地撑开了一线摇摇欲坠、却真实存在的……
光明!
……
不知在那生与死的模糊边界挣扎、徘徊了多久,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又或许已是万古轮回。
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识火花,终于捕捉到了一缕来自外界的、温暖而柔和的……
暖流。
那暖流带着沁人心脾、仿佛能唤醒枯木逢春的奇异药香,如同初春时节第一缕融化坚冰的晨曦阳光,温柔却坚定地撬开他冰冷僵硬、毫无血色的唇齿,滑入那干涸灼痛如同沙漠的喉咙,最终落入那仿佛已经彻底破碎、死寂一片的丹田气海,以及如同被末日风暴席卷过般混乱、破碎的识海深处。
丹药入口即化,并未带来任何冲击,而是化作一股温和却连绵不绝、精纯至极的灵力细流,如同世间最细腻、最富生机的春雨,开始小心翼翼地浸润、滋养着他那龟裂如久旱大地般的残破经脉,轻柔地安抚、修复着那震荡欲碎、布满裂痕的魂海。
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强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蓬勃生机,如同沉睡的种子在永恒冻土下萌发出的第一丝嫩芽,微弱,渺小,却代表着……
希望!
“楚云,醒醒……楚云……坚持住……”
一个熟悉而充满了难以掩饰焦急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隔着重重大千世界的彼岸传来,穿透了层层厚重死寂的黑暗阻隔,一遍又一遍,执着地、不放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中蕴含的真切关切与深入骨髓的担忧,如同另一股温暖的源泉,缓缓注入他冰冷僵死的心田。
在这内外交攻、双重“救援”的持续努力下,楚云那近乎彻底涣散、濒临湮灭的神识,终于开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滴地重新凝聚。
如同无数面破碎散落于虚空中的镜片,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缓慢地寻回着自己原本的位置,试图拼凑出完整的轮廓。
首先回归的,是那如同潮水决堤般汹涌而来的、无处不在的剧烈痛苦,瞬间席卷了他刚刚复苏的、依旧脆弱的感知,让他几乎要再次被这无边的痛楚吞噬,彻底沉沦。
但他死死地、用尽最后的气力咬着那一点由执念点燃的清明,凭借着顽强化铁石般的意志,与这席卷灵魂的剧痛抗衡着,争夺着对这具残破身躯的控制权。
良久,仿佛用尽了轮回百世的力气,他那沉重无比、如同被星辰压住般的眼皮,终于开始微微地、颤抖着,艰难无比地……睁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模糊而刺目的光线,带着些许久违的刺痛感,强行挤入他昏暗的视野。
一个窈窕而熟悉的身影轮廓,正焦急地俯身在他面前,距离极近,那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水汽与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难以掩饰的后怕。
“墨……涵……师姐?”
楚云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两块生锈的废铁在相互摩擦,微弱得如同蚊蚋低吟,几乎消散在灼热的空气里。
墨涵见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是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一条缝,但那双原本死寂空洞的眸子里,重新艰难点燃起的一丝神采,让她那高悬在万丈悬崖之上的心,终于“咚”地一声,重重地落回了实处。
巨大的喜悦与庆幸冲击之下,她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小师弟!你……你刚才真是吓死师姐了!刚刚……刚刚你的心脉跳动微弱得几乎探查不到,神识也涣散得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灭,我……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要……”
后面那个象征着终结的“死”字,她终究没能忍心说出口,只是用力地眨了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强行将涌上眼眶的温热湿意逼了回去。
“我……没事……暂时,还死不了……”楚云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角,想努力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但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仅仅牵动了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带来一阵新的、撕裂般的尖锐痛楚,使得这个勉强挤出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凄惨。
他不再强行说话,保存着这刚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用手臂支撑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试图坐起来。
墨涵见状,连忙伸出双手,小心地、轻柔地托住他的后背,帮助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挪动,最终让他虚弱地靠在一块相对平整些的焦黑岩石上。
仅仅是完成这个对于常人来说简单无比的动作,就让他额头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冰冷的冷汗,呼吸也变得如同破旧风箱般急促而困难。
倚靠稳当后,楚云颤抖着、几乎不受控制的手,艰难地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入腰间那个陪伴他历经生死、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的储物袋中。
他记得,在那里,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珍藏着一颗他原本打算留到真正绝境时才动用的丹药。很快,一个触手温润、质地细腻的白玉小瓶出现在他冰冷而染血的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此刻全部的专注力,拔开了那紧塞的瓶口。
“嗡……”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让人灵魂都为之洗涤、为之清明的奇异馨香,瞬间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弥漫开来,其气息之纯净、之盎然,甚至暂时压过了此地浓烈刺鼻的焦糊与血腥气味。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瑕、表面有九道仿佛天然生成、蕴含着大道韵律的云纹在缓缓流转、散发着氤氲而磅礴生命气息的丹药,如同拥有灵性般,自行滚落在他那布满伤痕与血污的掌心。
正是之前生死台大战前夜,柳清瑶悄悄塞给他的那颗、被他视为最终保命底牌的——九转还魂丹!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舍,楚云将这颗珍贵到足以让返虚境大能都为之眼红的丹药,毅然送入口中。
丹药并未像寻常药物般化开,而是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与意志,直接化作一股磅礴浩瀚却又温和到极致、仿佛母亲怀抱般的暖流,瞬间涌向他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角落,深入每一道受损严重的经脉,每一个黯淡无光的穴窍,乃至那依旧混乱不堪、布满裂痕的识海最深处。
所过之处,那原本如同破碎瓷器般、生机不断流逝的残破身躯,仿佛被注入了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先天神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弥合、滋养。
虽然距离真正的痊愈、恢复战力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但那股如同堤坝崩溃般不断流失生命本源的可怕趋势,却被这股强大的药力硬生生地……止住了!
紧接着,他没有停歇,又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好几个样式各异的玉瓶,里面装着的都是他之前从各路强敌身上缴获的各色疗伤圣药和快速恢复灵力的珍贵丹药,其中不乏一些来自其他宗门核心精英弟子、品质极高的珍品。
此刻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细细分辨具体药性是否会冲突,如同饥渴的旅人吞食救命干粮一般,一股脑地将这些丹药尽数倒入口中。
那些丹药借助九转还魂丹那堪称逆天的强大药力作为最稳妥的引导和缓冲,疯狂地补充着近乎枯竭的灵力,加速修复着体内那触目惊心的创伤。
“九转还魂丹?!”
墨涵闻到那即便在丹药中也堪称绝顶的异香,再看到楚云服下丹药后,那原本死灰般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润,气息也明显平稳厚重了些许,不禁失声惊呼。
她一双美眸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难道就是冰莲长老独门秘制、据说穷尽毕生心血也难成几颗的保命神丹——九转还魂丹?!传闻此丹有夺天地造化之玄妙,炼制之法乃不传之秘,所需材料更是举世难寻,就算是返虚境的大能受了道基重创,也难求一颗!这……这定是柳清瑶姐姐私下给你的吧?”
她像是瞬间想通了关窍,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暧昧而狡黠的调侃意味,凑近了些,眨了眨那双恢复了少许灵动的眼睛,“啧啧,她可对你真是掏心掏肺的好啊~这等于是将她自己的一条命,分了一半给你呢!可比师姐我刚才情急之下喂你的那颗‘生生不息丹’,要好上太多太多啦!”
楚云闻言,苍白的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极其不易察觉的淡淡红晕。
他之前只知此丹定然珍贵异常,却万万没想到竟然珍贵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竟是连返虚境那等陆地神仙般的人物都视若瑰宝、可遇不可求的逆天保命之物!
想到柳清瑶当初在生死台前夜,将此丹悄悄塞入他手中时,那欲言又止、充满了无尽担忧与不舍的复杂眼神,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而温暖的复杂涟漪,既深感这份情谊的厚重与温暖,又觉得这份救命之恩,实在太过沉甸甸,不知何以为报。
不过此刻身处绝境,生死一线,也确实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唯有先活下来,才有机会、有能力去偿还这份天大的恩情。
“师姐……莫要……取笑我了。”楚云有些窘迫地、气息微弱地岔开话题,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比之刚才那气若游丝的状态,已然清晰、稳定了不少,“对了,师姐,你……你怎么会恰好赶到此地?我之前……感应到子母灵犀珠传来的波动……极其紊乱微弱,时断时续,还以为你……”
提到正事,墨涵脸上那丝刚刚泛起的调侃之色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凝重与心有余悸:“就在数日前,我凭借隐匿秘术,悄然潜伏到赵无极和岩刚他们临时驻扎之地附近,偶然听到了他们二人在密谋。他们不仅在此地方圆百里内布置了许多极其隐蔽的暗桩眼线,似乎还动用了一件极为罕见、专门用于追踪锁定气息的古老秘宝,已经大致推算出了你所在的方位范围。他们当时信誓旦旦,杀气腾腾,说要联手布下天罗地网,务必将你围杀于此地,永绝后患。”
她回想起当时那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情景,语气中仍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惊悸:“我听到此言,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自身,立刻动用了一种极其消耗神魂的远距离神识传音秘法,想抢在他们动手之前警告你,让你立刻隐藏起来,暂避他们的锋芒。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二人的神识敏锐程度远超我的预估,竟然隐约察觉到了我那秘法传音所产生的细微空间波动!
我的位置瞬间暴露,立刻遭到了他们二人以及数名精锐手下的疯狂围攻。他们显然早有准备,联手布下了一座极其厉害、蕴含水火相济之妙的‘两仪微尘困阵’,将我死死困在阵中,难以脱身。
我几乎是手段尽出,借助师尊赐予的几件压箱底保命灵宝和自身精研的机关傀儡之术,才勉强与他们周旋、纠缠了数日之久,但也屡屡险象环生,几次都险些被他们的杀招重创,甚至擒获。”
她顿了顿,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露出一丝清晰的疑惑与不解:“但就在不久之前,不知为何,他们二人像是同时接到了什么万分紧急的传讯,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竟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我这个几乎已经到手的‘猎物’,带着剩余的手下,行色匆匆地、头也不回地急速退走了。
我这才得以获得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随后耗费了不小的力气和代价,终于找到了那座困阵因他们仓促撤离而未来得及完全稳固的一处能量薄弱点,全力将其破开。
脱困之后,我心中牵挂你的安危,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全力催动‘子母灵犀珠’,不惜损耗本源,循着那微弱而断续的感应,一路疾驰,这才……找到了你这里。”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楚云那依旧惨白的脸庞,以及周围那如同被太古凶兽肆虐过的恐怖战场遗迹,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我一路赶来,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生怕……生怕他们是因为已经发现了你的确切踪迹,转而集中全部力量,去……去围杀你了……”
楚云静静地听完墨涵的叙述,沉默了良久,深邃的目光缓缓投向远处那片因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惨烈大战而变得更加破败、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废墟焦土,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苍凉:“他们……确实来找我了。”
“什么?!”墨涵闻言,娇躯猛地一颤,美眸瞬间瞪大,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顺着楚云那平静却沉重的目光,望向那片战场核心——那里,除了肆虐后残留的恐怖能量乱流和满目疮痍,似乎还隐约散落着一些……
属于不同主人的、已然灵光尽失、甚至破损严重的法宝残片,以及……
一些难以辨认的、被高温与剑气共同作用后留下的诡异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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