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暂时过关了。”
陈实心中警铃未歇，丹田虽然依旧被禁锢，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不满。
他强压下魂魄归位后的不适，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立刻朝着鬼婆躬身作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师祖行事谨慎，乃人之常情！些许震荡，无妨，无妨！”
鬼婆闻言，极其细微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倒是皮实。”
话音未落，她那只枯瘦的右手，随意地在身侧虚空中一抓。
“啵！”
一声轻响，仿佛空间被戳破了一个小洞。
一团黑气凭空涌现，迅速凝实、收缩。
眨眼间，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微血管般诡异纹路的肉球，便出现在她掌心之中。
陈实现在离得近了，甚至能隐约听到其中传出的、若有似无的啼哭声。
鬼婆如同一位给顽皮孙儿递糖果的寻常老人，将那黑肉球递到陈实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来，好孩子，把这个吃下去。此物最能滋养魂魄，以便弥补方才损伤。”
陈实心知这绝非“关爱”，而是赤裸裸的试探与命令。
思绪百转，现实却不过两息，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根本没得选择。
脸上没有丝毫抗拒，伸出双手接住。
随即，仰起头，张开嘴，整个塞入了口中。
然而，就在那令人作呕之物滑入腹中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暖流猛地从胃部升腾而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方才因魂魄震荡带来的异样，竟如同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平，迅速消退。
精神为之一振，好似疲惫不堪的旅人饱饮了甘泉。连丹田那股顽固的禁锢之力，都隐隐松动了一丝！
这鬼东西……竟真有如此奇效？
陈实心中惊疑不定，但脸上却迅速显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什么绝世美味，声音略带“腼腆”，试探道：“师祖，此物果然神效，小子感觉好多了！
只是不知…不知能否再赐下一颗？那魂魄震荡之感，似乎还残留少许。”
此言一出，鬼婆脸上的“慈蔼”骤然收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再次上下打量陈实一番。
“你师傅难道没教过你，这用魂魄炼制的鬼婴可不能多吃！”
陈实暗道不妙，语速加快，带上了几分“不忿”和“委屈”道：
“都怪小子这风灵窍不争气，师尊的《泣血御鬼诀》无缘继承分毫。
老人家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抽魂炼魄、夺人生机’，以及符箓手艺，相授于我，指望我以此傍身……”
陈实显得情真意切，说着挤压出一缕灵气，从储物袋取出四种符箓，每样一张，以作凭证。
“这些便是弟子按师尊所授之法，亲手制成的符箓。手法粗陋，威力有限，还请师祖…过目指正！
师尊他…他老人家在青池县死人街，惨遭吴家贼子毒手，弟子无能，还未来得及学会他的其余高深手段，故而实在不知！”
说到最后，陈实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将伤心演绎得淋漓尽致。
鬼婆早已看出陈实是风灵窍，未做他言。
接过符箓，稍一打量，果然是自家孩子的制作方式。
再结合陈实所述鬼符师陨落的细节，与她暗中调查所得完全吻合。
心中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
“唉……”
鬼婆沙哑地叹息了一声，将符箓递还给陈实，轻声道：
“好孩子…你师尊…是可惜了。不过，老婆子还在！”
她干瘪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等师祖忙完眼前这点事，以后亲自教你！”
言罢，鬼婆似乎失去了继续盘问的兴趣，或者说，她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如同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咔哒…咔哒…”
凝固的溶洞瞬间“活”了过来。
那些如同雕塑般的幸存者，恢复了他们的动作：抬头，唤娘，接过鬼婴，然后毫不犹豫，一口吞咽。
陈实自知除非对方放任自己离去，贸然逃跑和找死无疑，所以在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盏茶时间过去，人群逐渐离开。
最终，洞中只剩二人。
鬼婆缓步从高台走到洞口处，好似真的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妪，目光投向天空中的妖云，叹息道：
“都是些可怜人啊……不问苍天，问鬼神。”
默不作声的陈实，却是腹诽不已。
“视人命如草芥的邪修，为何会说出“可怜人”这样的话？”
鬼婆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又或者能洞悉人心，并未回头，平静解答了他的疑惑：
“修士吃一两个鬼婴，吸收了便是魂魄养分。可凡人…”
她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怜悯，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漠然。
“毕竟唤我一声娘亲，所以老婆子也给他们说过吃了这东西，固然能暂时驱散饥饿。
但却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汲取他们的生机…慢慢长大，最终会让他们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鬼婆微微侧过头，枯槁脸上竟扯出一个极其怪诞的笑容。
“但他们依旧要吃，孩子...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可笑至极？”
陈实原以为是鬼婆使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所致，因为这鬼婴明明一眼就能看出不正常，但刚才对方却并没有强留任何村民，想来所言非虚。
内心震惊不已，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
“祖师，为何会如此？”
鬼婆摇了摇头，仿佛在甩掉什么无谓的思绪，声音平淡道：“哎...不过是想养个鬼崽子出来，拉着一两个妖物，同归于尽罢了。”
陈实立刻想通其中关窍，怪不得他进入那个残破村落时，那些村民对他这个“朝廷仙师”视若无睹。
整整一年的妖祸肆虐，朝廷的救援迟迟不至，仙师的身影缥缈无踪...
而这些人的亲人，朋友，只怕...
心中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溶洞。
陈实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哪里还有什么阴气森森的洞口？
身后，只有一面陡峭、布满青苔和藤蔓的嶙峋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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