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的话语平静而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虽轻，却必然留下涟漪。
“……我跟你们去。” “……看看。”
李慕玄和孙长青闻言，浑身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连呼吸都险些停滞。
带启前辈一起去见巡天阁使者？！
这……这简直是拉着炸药桶去救火！唯恐天下不乱！
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到那画面：万一哪位使者言语不慎，或者启前辈一个“好奇”或“不喜”，随手那么一挥……届时来的恐怕就不是问询的使者，而是巡天阁的征讨大军了！
“不！不可！前辈万万不可！”李慕玄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也顾不得什么恭敬，连连摆手，额头冷汗涔涔，“前辈，那些不过是些琐碎俗务，污浊不堪，岂敢劳烦您圣驾亲临？晚辈等自行处理便可，定不会让那些琐事扰了您的清静！”
孙长老也在一旁急声附和：“是啊前辈！山门外嘈杂混乱，气息驳杂，恐污了您的感知。您在此安坐，品尝灵果，逗弄憨熊，岂不惬意？”
他们拼命劝阻，试图将“山门外”描绘成一个糟糕、讨厌的地方，希望启能打消念头。
然而，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那双纯净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提出要跟去之后，这两人的“波动”变得更加混乱、更加焦虑、更加……恐惧了。
这种恐惧，比之前看到玉简碎片时更甚。
那个“大人物”的手下，真的如此可怕？会让李慕玄他们害怕成这样？
他歪了歪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殿宇，再次投向山门的方向。那几道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波动，依旧停留在那里，如同盘旋的秃鹫，等待着什么。
“他们，”启伸手指向山门方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让你们……害怕。”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刚刚学会的、还十分生疏的词汇和逻辑：“我去了……他们，或许……就不敢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李慕玄和孙长青脑海中炸响！
两人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启。
前辈他……他竟能感知到我们的恐惧？他甚至……萌生了要为我们“撑腰”，让巡天阁使者“不敢”放肆的念头？！
虽然这念头听起来如此天真，如此直白，甚至有些幼稚可笑，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回护”之意，却让李慕玄和孙长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有震惊，有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受宠若惊、甚至想要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位心思纯净、力量却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前辈，竟然会因为感知到他们的恐惧，而想要主动出面？！
要知道，面对巡天阁的压力，青岚宗历来唯有卑躬屈膝、忍气吞声的份，何曾有人想过要为他们“撑腰”？更何况是这般直接、毫无算计的表示！
一时间，两人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拒绝？怕是会伤了这来之不易的、或许能改变青岚宗命运的一丝“回护”之心。答应？那后果……实在无法预料！
就在两人天人交战、踌躇难决之际，一直安静旁观的张禾，看着宗主和长老那副惊慌失措、汗流浃背的模样，又看看启前辈那平静却坚持的神情，少年心性忽起，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宗主，长老，既然启前辈想去……那就去吧？有前辈在，说不定那些巡天阁的大人们……反而会更讲道理呢？”
他这话说得天真，却恰好点破了李慕玄和孙长青心中那一点点不敢奢望的侥幸。
是啊！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启前辈心思单纯，但其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巡天阁使者固然骄横，但绝非蠢人！他们若见到启前辈这般深不可测的存在与青岚宗关系匪浅，或许……或许真的会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逼迫？
虽然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诱人！
李慕玄与孙长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心。
“罢了！”李慕玄猛地一跺脚，脸上闪过决然之色，对着启深深一揖，“既然前辈有意，晚辈等……谨遵前辈之意！只是……山门外情况复杂，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稍加忍耐，由晚辈等周旋可好？”
他最后还是不忘苦苦哀求，希望启能尽量“看”就好，千万别“动手”。
启点了点头。他的目的只是去看看那些让李慕玄他们“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并没想做什么。
见启答应，李慕玄和孙长青这才稍稍安心，但心脏依旧提到了嗓子眼。两人如同要赴刑场般，整理了一下衣袍，硬着头皮，引着启向山门方向走去。
张禾连忙跟上，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好奇。
那头裂爪熊低吼一声，也想站起来跟随，却被启回头看了一眼，命令道：“……待着。”它立刻委屈地呜咽一声，重新趴伏下去，巨大的脑袋搁在爪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众人离去。
一行四人，穿过正在精心修缮的庭院，走过神色惊疑、纷纷避让行礼的弟子，朝着青岚宗山门而去。
越靠近山门，那几道冰冷的波动就越发清晰。启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带着程序化的傲慢、审视以及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青岚宗山门之外，气氛已然十分凝重。
四名身穿银白色巡天阁制服的使者，面无表情地矗立在宗门牌坊之下。为首一人面色倨傲，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丹后期【战力值：金丹后期】，其身后三人也都是金丹初期修为。强大的灵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令守在山门处的青岚宗弟子们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喘。
为首那名金丹后期使者，名为高焕，此刻正不耐烦地用指尖敲击着一枚新的玉简，冷冷道：“李宗主和孙长老好大的架子！让我等在此久候！莫非贵宗近日接连发生灵气异动、妖兽躁动，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需要时间遮掩吗？”
守门弟子噤若寒蝉，不敢答话。
就在这时，山门内光影一闪，李慕玄和孙长青的身影出现。
高焕冷哼一声，正要发作，目光却猛地定格在紧随李、孙二人之后走出的那道身影之上！
一袭简单的青衫，容颜绝世却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眼神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最深处的污秽。
这是谁？
高焕眉头瞬间紧锁。他从未在青岚宗见过此人！而且，从此人身上，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修为波动！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但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让李慕玄和孙长青这两位元婴修士一左一右如同护法般陪同？而且神态间竟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恭敬甚至……紧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焕身为巡天阁使者，见识自然不凡，立刻意识到这青衫少年绝不简单！他心中警铃大作，原本的倨傲收敛了几分，警惕地打量着启，试图看出些端倪。
而他身后的三名金丹初期使者，也同样被启那奇特的气质所吸引，目光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李慕玄见到高焕等人，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让高使者久等了，宗门事务繁杂，实在脱身不得，还望海涵。”
高焕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启身上，沉声问道：“李宗主，这位是……？面生得很啊！似乎并非贵宗弟子吧？”
李慕玄心中一紧，知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介绍道：“这位是启前辈，乃是我青岚宗的贵客，近日方才驾临鄙宗小住。”
“启前辈？”高焕目光一闪，心中疑窦更甚。前辈？一个毫无修为波动的少年，竟被李慕玄称为前辈？他暗中催动一件探查法器，结果反馈依旧是一片虚无，仿佛那少年根本不存在于这片天地法则之中！
这太诡异了！
高焕心中警惕提升到了顶点，他不敢怠慢，对着启微微抱拳，语气却带着审视：“原来是启道友。在下巡天阁执事高焕，奉命前来查询贵宗近日异常之事。不知道友仙乡何处？在哪座仙山修行？”
他试图探听启的来历。
启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高焕身上，感受着对方那冰冷的、带着探究和一丝隐藏很深的戒备的波动。这种波动，让他不太舒服，有点像……之前衣服上那个被弄掉的“脏东西”。
他没有回答高焕的问题，只是按照自己刚刚学会的、简单的社交逻辑，学着李慕玄之前的样子，生涩地、一字一顿地回道：
“……高焕。” “……你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表演”。
高焕：“……”
他身后的三名使者：“？？？”
李慕玄、孙长青、张禾：“！！！”
高焕直接被这句干巴巴、毫无修为敬语、甚至显得有些无礼的“问候”给整不会了！他脸色一沉，心中愠怒顿生！这小子，是在戏耍他吗？！
李慕玄和孙长青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要扑上去捂住启的嘴！张禾更是腿肚子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完了！就知道会这样！
然而，就在高焕即将发作之际，他忽然看到，那被称为“启前辈”的少年，那双纯净得过分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畏惧，没有傲慢，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平静。
高焕的心中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窜起！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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