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封的隧道，如同巨兽沉寂的肠道，将林风一行人吞噬其中。身后那激活的传送阵光芒已然熄灭，只留下冰冷的、铭刻着繁复符文的金属壁障，断绝了退路。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众人轻微的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吴铭指尖燃起的一簇微弱灵焰，在这绝对幽闭的空间中，徒劳地对抗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
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金属锈蚀和万年尘埃混合的怪异气味。隧道极其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顶部那些早已黯淡的巨型发光晶体基座，如同死去的星辰眼眸，无声地俯瞰着这群不速之客。壁上的古老符文偶尔会因他们这些“生者”气息的掠过，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旋即恢复死寂，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这地方……感觉比上面还瘆人。”赵莽紧了紧手中的巨斧，铜铃大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无尽的黑暗，他那粗犷的神经也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位古老存在的沉眠之地上。
吴铭面色凝重，神识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延伸，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极大地限制在周身十丈范围内，更远处则是一片模糊与混沌。“隧道壁的材质和符文有干扰神识的作用，大家务必跟紧，切勿走散。此地灵力虽充沛，却带着一股……死寂的意味，吸收炼化需格外小心。”
林风背负着启，走在队伍中央。少年的身躯依旧轻若无物，但林风却感觉肩上的分量前所未有的沉重。启意识海中星图的剧烈悸动，虽然外人无法感知，但作为长时间背负他、气机隐隐相连的林风，却能察觉到一丝非同寻常的波动。那并非力量的躁动，而是一种……仿佛游子归家般的急切，又带着面对未知宿命的茫然与警惕。这种复杂的情绪，正透过某种难以言喻的渠道，隐隐影响着林风的心境。
柳依依紧随林风身侧，全部心神都系在启身上。净世灵昙在她发间静静悬浮，清辉流转，不仅滋养着启，也驱散着周遭试图侵蚀过来的阴冷死气。她能感觉到，启的呼吸似乎比之前略微急促了一丝，虽然仍未苏醒，但仿佛在睡梦中，正经历着什么激烈的挣扎或抉择。
玄玑真人走在最后，浑浊的老眼精光内蕴，仔细打量着隧道壁上那些他亦感到陌生与震撼的古老符文。“非此界之物……这符文结构，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妙，却又迥异于当今任何流派的阵道传承。构筑此地者，其眼界手段，恐怕远超化神。”他低声自语，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启的来历，似乎与这远超此界文明的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人默默前行，时间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半日。
突然——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隧道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带着一种穿透万古的苍凉与悲怆，瞬间席卷了整个隧道！
“小心！”林风厉喝，瞬间停下脚步，长剑已然出鞘，青蒙蒙的剑光将周围数丈照亮。
所有人都感到神魂一阵剧烈震荡，仿佛要被这诡异的号角声从躯壳中拉扯出去！吴铭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他布下的简易预警禁制在这号角声中如同泡沫般纷纷破碎。赵莽低吼一声，周身气血鼓荡，强行稳住心神。柳依依更是花容失色，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林风的衣袖，才勉强站稳。
唯有玄玑真人，在最初的震荡后，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是……‘战争号角’的烙印！是上古大战时，用以集结军团、鼓舞士气、甚至震荡敌方神魂的战音法则残留！历经万古岁月，竟还有如此威能？！”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语，号角声余韵未绝，隧道两侧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那些原本死寂的古老符文，骤然间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起来！赤红、幽蓝、惨绿、暗金……各种颜色的符文光芒交替亮起，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头晕目眩的光之海洋！
与此同时，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前方深邃的黑暗中，传来了沉重而整齐的、仿佛千军万马踏步而来的轰鸣！
“戒备！有东西过来了！”林风瞳孔收缩，剑尖遥指前方黑暗。他能感觉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煞气与死意，正如同海啸般从隧道深处汹涌而来！
光芒闪烁的隧道尽头，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无数高大的、身披残破甲胄的虚影！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精纯的杀戮意念、不甘的战魂以及此地残留的法则能量凝聚而成！它们手持着光芒黯淡的符文兵刃，眼眶中燃烧着冰冷的魂火，迈着整齐划一却无声无息的步伐，如同一道死亡的洪流，朝着林风等人碾压而来！
“是上古战魂！被战争号角唤醒的法则烙印！”玄玑真人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战斗与杀戮的本能，不死不休！实力……至少相当于金丹初期，其中不乏金丹后期甚至元婴期的将领级战魂！”
话音未落，那战魂洪流的先锋，已然冲至近前！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刺得人肌肤生疼！
“结阵！不能让他们冲散队形！”林风暴喝，青岚剑罡呼啸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扇形光弧，斩向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战魂。剑罡过处，战魂虚影发出无声的嘶吼，纷纷溃散，但后方更多的战魂立刻填补上空缺，如同无穷无尽。
赵莽怒吼着挥舞巨斧，狂暴的力量将靠近的战魂连人带甲砸成漫天光点，但更多的兵刃也落在了他的灵力护罩上，激起阵阵涟漪。吴铭双手疾挥，无数符箓如同雨点般飞出，火球、冰锥、雷光在战魂群中炸开，暂时延缓了它们的攻势，但战魂数量太多，符箓消耗极快。柳依依将启护在身后，柳叶飞镖化作道道致命绿芒，精准地点杀着试图绕过正面防线偷袭的战魂，额角已然见汗。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狭窄的隧道限制了战魂的数量优势，但也让林风等人没有太多闪转腾挪的空间，只能硬碰硬地抵挡这如同潮水般的攻击。灵力在飞速消耗，战魂却仿佛不知疲倦，源源不断地从黑暗深处涌出。
“这样下去不行！它们的核心是那战争号角的法则烙印！必须找到源头，或者……干扰它！”玄玑真人一边挥袖打出一道浑厚的灵力震散数名战魂，一边急促说道。他伤势未愈，不敢动用全力，显得颇为吃力。
然而，那号角声仿佛源自整个隧道本身，无处不在，又如何寻找源头？
就在众人渐感不支，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危急关头——
一直被柳依依牢牢护在身后、趴在林风背上的启，那紧闭的双眼之下，眼球开始剧烈地转动！他意识海中，那片浩瀚星图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膨胀！那些上古战争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快速成长的心智。
他“看”到了类似的军团冲锋，听到了同样的战争号角，感受到了那铭刻在法则层面的、属于某个辉煌而悲壮时代的战争印记！
外界那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号角声，与他识海中翻腾的记忆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一种源自鸿蒙本源的、对于“秩序”与“混乱”的本能判别，被强烈地激发出来。
这不是他自身的力量，而是他体内那亘古存在的本源，对于外界同源却已扭曲、失控的法则碎片，所产生的……自然而然的“修正”冲动！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静默”、“平息”、“归墟”真意的微妙波动，以启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
这波动是如此的细微，如此的隐晦，甚至没有引起任何能量的涟漪。
然而，当这股波动掠过那响彻神魂的战争号角声时——
那苍凉悲怆的号角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骤然间……戛然而止！
就如同沸腾的油锅被瞬间抽走了柴火，如同喧嚣的闹市被按下了静音键。
整个隧道，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落针可闻的绝对寂静之中。
那原本疯狂闪烁、光芒刺目的墙壁符文，如同失去了能量源头，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熄灭，重新变回那死寂的、冰冷的金属壁。
而前方那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的上古战魂洪流，在号角声停止的瞬间，动作齐齐僵住！它们眼眶中燃烧的魂火剧烈地摇曳、明灭，最终，如同风中残烛般，一个接一个地无声熄灭。它们高大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眨眼之间，那足以淹没金丹修士的恐怖战魂大军，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隧道中依旧弥漫的淡淡煞气，以及众人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万分的神魂与法则之战。
死寂，重新笼罩了隧道。
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战斗的姿态，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
“号角声……停了？战魂……消失了？”赵莽茫然地放下巨斧，看着空荡荡的前方。
吴铭难以置信地散开神识，确认再无任何敌人和异常灵力波动，这才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看向林风背上的启，眼神如同看着某种不可理解的……奇迹。
柳依依紧紧捂着嘴，美眸中泪光闪烁，不知是后怕，还是激动。
玄玑真人深邃的目光死死盯住启，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嘴唇翕动，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充满无尽感慨与骇然的叹息：“言出法随？不……这是……法则层面的‘定义’与‘抹消’……他竟能……影响乃至‘否决’此地上古残留的战争法则？！”
林风缓缓收回长剑，感受着背后少年那重新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以及眉心处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的混沌光泽。他心中的波澜，远比脸上表现的更为汹涌。
启依旧没有苏醒。
但他那沉睡中的本能，或者说，他那正在飞速觉醒的“本质”，已经能够于无声处听惊雷，在不经意间，拨动这世间最根源的法则之弦。
前路，还有多少这样的“法则残响”在等待着他们？而启这初露锋芒的“法则之音”，又能在这条通往陨星山墟的万古幽隧中，响起几次？
隧道深处，黑暗依旧浓稠，仿佛隐藏着更多沉睡的古老秘密与危险。
第10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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