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下的钝痛如同永不消散的阴云，沉沉压着林薇每一次呼吸。It支援区服务器机柜后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十秒，几乎榨干了她刚刚靠止痛贴膏勉强压下去的一点精气神。从机房挪回外勤组角落工位的这段路，仿佛万里之遥，每一步都踩在虚实交织的边缘，额角的冷汗擦了又冒，脸色白得吓人。
她瘫在椅子上，深陷的眼窝紧闭，试图在那令人窒息的疲惫和疼痛中，捕捉哪怕几秒钟的空白。阿杰感念的午餐承诺、同事们复杂探究的目光、乃至袖口深处那枚冰冷金属片的存在感……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唯有身体内部那持续不断的、沉闷的痛楚是唯一的真实。
在这座冰冷的玻璃巨塔里，“林薇”的苦难从未有尽头。
副经理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精准射向她的子弹，尖锐而刻毒。张莉出来了。一身崭新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衬得她新染的栗色头发更加张扬，脸上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一股急于发泄的烦躁和……一丝隐秘的亢奋？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门口高声呵斥，而是径直朝着林薇的工位走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最终停在林薇桌前，投下一片带着浓重香水味的阴影。
整个外勤组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这个刚刚“走了狗屎运”帮了It部、却又立刻恢复瘟神本色的林薇，会怎么被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张副经理收拾。
预想中的咆哮并没有立刻到来。
张莉只是用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冰冷地、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审视，上下打量着瘫在椅子上、似乎连抬头力气都没有的林薇。目光尤其在她枯槁惨白的脸和捂着肋下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混合着嫌恶和某种算计的弧度。
“还没死呢？”张莉的声音压得比平时低，却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看你这样，也干不了什么正经营生了。正好，我这边有点‘私事’要处理，缺个手脚‘干净’、嘴巴严实的人跑跑腿。”
“私事？”这两个字像毒针一样刺入林薇混沌的意识。她“艰难”地掀起眼皮，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痛苦和茫然，嘴唇哆嗦着，似乎没听懂。
“装什么傻！”张莉不耐烦地呵斥，但依旧没有提高音量，反而更凑近了一些，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水和她自身亢奋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听着，林薇，这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是看你还有点用处的份上。”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却显得颇有分量的扁平包裹，不由分说地塞到林薇怀里。包裹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坚硬。
“地址在上面。”张莉用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点了点包裹上用打印机打出的标签，那是一个位于港城着名富豪别墅区“浅水湾道”的地址，收件人只有一个英文缩写：“L.Y.Li”。“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送到这个地方去。亲手交给门口的安保，就说…是‘张女士’送给李太太的‘保养品’，必须当面签收。”
浅水湾道？L.Y.Li？李太太？保养品？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敲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和盛集团的少东家就姓李！李兆阳！这个“L.Y.Li”会不会就是……
“但是…张经理…”林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惶恐”和力不从心，“我…我个身（我的身体）…公司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张莉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别忘了你现在是靠谁赏饭吃！让你去你就去！要是敢耽误了，或者把东西弄丢了、弄坏了……”她冷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薇肋下的位置，“我看你另一根肋骨也不想要了！而且，我保证你明天就会因为‘重大工作失误’被寰宇扫地出门，滚回你的深水埗阴沟里去！”
赤裸裸的威胁，裹挟着权力的冰冷寒芒。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利用她伤病虚弱、无人关注的状态，去处理一件绝不能经他人之手的、“私密”的差事。
林薇枯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盈满了“恐惧”和“无助”，她死死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像是抱着一个烧红的烙铁，指节泛出死白。
“系…系…张经理…我…我即刻去（马上去）…”她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惊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废物！”张莉嫌恶地骂了一句，却并没有伸手扶她，反而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后退了半步，“快去快回！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偷看或者误了事……哼！”
她冷哼一声，不再看林薇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扭着腰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这才仿佛松了一口气，但投向林薇的目光更加复杂，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给上司办私活，尤其是这种见不得光的私活，在职场中并不罕见，只是通常落不到他们头上罢了。
林薇“艰难”地抱着那个包裹，一步一步地往外挪。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只能屈服于强权、痛苦而又卑微的可怜虫。
在她低垂的眼睑掩盖下，冰封的锐芒却如同破开冰层的利刃！
张莉的“私活”？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浅水湾道！李宅！亲自送达！
这不仅仅是接近和盛核心人物的机会，手中这个沉甸甸的、所谓的“保养品”，更是最直接的物证！
她几乎能感觉到包裹里那坚硬的、方方正正的轮廓。绝不是什么保养品！很可能是现金、珠宝、或者某种更见不得光的“心意”！
张莉果然手脚不干净！而且胃口不小，竟然直接攀上了和盛的高层！她晋升副经理后陡然增大的权力，显然成了她为自己疯狂敛财的工具！
而陆沉渊知道吗？
他默许？纵容？还是……这也在他冰冷的算计之中？用张莉的贪婪作为诱饵，或者作为另一枚试探的棋子？
思绪飞转间，她已经“踉跄”着走出了寰宇资本的大厦。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路边，一副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去往那个遥远富豪区的样子。
最终，她像是认命般，用张莉“施舍”给她的、用于打车的几张零钱（显然计算过，刚好够来回车费，没有任何多余），颤抖着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朝着浅水湾道方向驶去。林薇枯槁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从繁华的商业区逐渐变成绿树成荫、戒备森严的豪宅区。
掌心，隔着粗糙的牛皮纸，能清晰地感受到包裹内那份“心意”的冰冷和坚硬。
肋下的钝痛，依旧清晰。
而心底的冰焰，却越烧越冷，越烧越亮。
她缓缓闭上眼，嘴角那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悄然扩大。
张经理，谢谢你的“私活”。
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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