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步便宜所预计的那样,三天后,毛小豆悠悠醒来。
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许久,终于挣扎着浮出了水面。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一种仿佛被掏空了的虚弱。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由茅草和木头搭建的简陋屋顶,缝隙间透进几缕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气味道。
这不是她昏迷前那片绝望的灰黑色瘴气。
得救了?
这个念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跟面条似的,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
“哟?醒了?”
一个带着几分惫懒和熟悉腔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毛小豆艰难地转动脖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的年轻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的木墩上,手里拿着个红艳艳的果子啃着,一双贼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看清那男子面容的瞬间,毛小豆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这张脸……这张脸!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尤其是那眼神里透出的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几乎和三十多年前云州城外西山陵园那个守陵人段恒生,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是更年轻,更生机勃勃。段恒生当年虽然也年轻,但眉宇间总带着点守陵人的阴郁和穷酸气,而眼前这人,眼神清澈,皮肤白皙,浑身洋溢着一种吃饱喝足没事干的悠闲感。
难道是……
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
“你,你是……”毛小豆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段恒生……他,他是你什么人?”
段恒生啃果子的动作一顿,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努力绷着,故意用带着点疑惑和天真的语气道:“段恒生?那是我爹啊!这位阿姨,你认识我爹?”
“阿……阿姨?!”毛小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晕过去。她虽然实际年龄不小了,但修真之后容颜常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居然被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叫阿姨?!
但此刻她也顾不得计较这个称呼了,巨大的震惊淹没了她。段恒生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跟他爹年轻时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真是段恒生的儿子?”毛小豆死死盯着段恒生,试图找出一点破绽。
“如假包换!”段恒生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演技全开,“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段长生就是我!我爹给我起的,说是希望我比他活得更长命百岁!唉,可惜我爹他命不好,走得早啊……” 他说着,还努力挤出了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
发狠了啊,自己诅咒自己走得早!
“段长生?”毛小豆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五味杂陈。段恒生死了,还留下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她看着“段长生”那张酷似其父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毕竟当年她利用完人家就跑了,虽然是为了自保和追寻仙路,但终究是有些不地道。
“咳咳!”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段恒生和毛小豆同时转头,只见步便宜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对毛小豆道:“你伤势未愈,神魂受损,情绪不宜激动。先把这碗安神固本汤喝了。”
毛小豆看着那碗散发着气味怪异微微冒泡的药汁,胃里一阵翻腾。但感受到步便宜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和沉稳气质,她还是勉强接了过来,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地灌了下去。
药汁入腹,一股暖流散开,确实让她精神稳定了一些。
她看向步便宜,感激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步便宜。”步便宜言简意赅,目光在她和段恒生之间扫了扫,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科研工作者的冷淡模样,“你既已醒来,便好生休养。有什么问题,问他就行。” 他指了指段恒生,然后便转身走向他那间冒着怪烟的茅草屋实验室,深藏功与名。
毛小豆的目光重新回到“段长生”身上,心里的疑惑更多了。这个步便宜前辈气质不凡,看起来是个高人,怎么会和段恒生的儿子混在一起?还有这山谷……
她挣扎着,靠着墙壁稍微坐直了些,环顾四周。这山谷看起来颇为简陋,几间茅草屋和木屋散落在溪边,有灶台,有石桌,甚至远处还有一小片开垦过的田地,旁边还有两个看起来精壮的青年,正在嘿咻嘿咻地对着一个木桩子运气,那动作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俩青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了动作,挠着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憨厚(且心虚)的笑容。
“主……呃,姑娘,你醒啦?”其中一个眼睛稍微有点凸的青年开口道,声音洪亮。
另一个嘴有点大的青年连忙接话:“是啊是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刚烤了兔子!”
毛小豆看着这两张同样透着几分熟悉感的脸,眉头微微蹙起。这两个人太像当年段恒生领回来的那两个仆从,一个叫突眼,一个叫大嘴。只是眼前这两人看起来年轻力壮,而记忆中的突眼和大嘴,三十多年过去,早该是垂垂老矣才对。
难道……
她试探着问道:“二位……看着有些面善,不知如何称呼?”
突眼和大嘴对视一眼,按照之前老爷吩咐好的剧本,异口同声,声音洪亮地自我介绍:
“俺叫眼大!”(突眼)
“俺叫嘴大!”(大嘴)
段恒生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这俩夯货,起个假名都这么敷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突眼和大嘴的翻版吗?!
毛小豆:“……眼大?嘴大?”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自称“眼大”和“嘴大”的青年,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自称“段长生”的酷似段恒生的家伙,一个离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段恒生不仅有个儿子,连他那两个夯货仆从也后继有人了,而且还长得跟他们的爹这么像。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伤势未愈,信息量又太大,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那个……段……长生?毛小豆揉了揉额角,决定先从最核心的问题入手,“你爹他……是怎么……走的?”
段恒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此刻更是灵机一动,决定好好逗逗这个女人。他立刻换上一副悲愤交加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我爹他……唉!说来都是被一个女子所害!”他重重一拳捶在旁边的木柱上,把茅草屋震得簌簌掉灰。
“当年我爹在西山陵园,本是个老实本分的守陵人。谁知遇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却利用我爹的善良,骗了他的感情,还卷走了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全部家当!”
段恒生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毛小豆的表情。
果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我爹他……他是个痴情种啊!”段恒生继续添油加醋,“被那女子抛弃后,整日借酒消愁,郁郁寡欢,含恨而终啊!”
他说到最后,声音悲怆,还用力挤出了几滴眼泪(这次是真的挤出来了,因为憋笑憋得太辛苦)。
“临终前,我爹还念念不忘那个负心女子,说什么若有来生,定要问个明白。”段恒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偷瞄着毛小豆,“可怜我爹,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女子为何要如此对他!”
毛小豆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她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段恒生这番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她心上。她万万没想到,当年自己的选择,竟然间接导致了段恒生的死亡!
“那个女子……”她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话,“她,她或许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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