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研磨咖啡豆的焦香和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
角落的卡座是你和艾尔海森心照不宣的据点。
窗外，须弥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智慧宫的庞大剪影。
艾尔海森合上手中那本厚重的《古代地脉符文加密原理》，书脊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打破了只有杯碟轻碰和翻书声的宁静。
他银灰色的眼瞳转向你，像两片打磨过的寒冰透镜，精准地聚焦在你略显疲惫的侧脸上。
“和阿扎尔决裂了？”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陈述一个观测结果，而非提问。
你放下手中的星图演算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边缘，上面密密麻麻的坐标线在灯光下如同凝固的星河。
“没有。”
你端起骨瓷杯，啜了一口早已微凉的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
“只是理念不合，吵了一架。”
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废话。”
艾尔海森毫不客气地打断，那两个字像两枚精准的楔子，敲在你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交叠搁在桌面，灰青色的目光带着解剖刀般的锐利，直刺你眼底试图掩藏的暗流。
“名义上的师生关系是层脆弱的糖衣。当糖衣无法掩盖冲突的本质，甚至成为阻碍时，以阿扎尔的风格，‘自断双臂’以保全核心利益，并非不可能的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冷静，却字字如冰锥：
“尤其当那条‘臂膀’已经锋利到可能反噬主人时。南佑，别低估权力动物在恐慌下的凶性。”
你迎上他的目光，那片灰青色的冰面下似乎洞悉一切。
你轻轻放下杯子，杯底与碟盘相触，发出清脆却微弱的“叮”一声。
“我明白的。”
你直视着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金属的冷硬：：
“棋盘已经铺开。我在下一盘大棋，艾尔海森。阿扎尔……只是其中一枚关键的棋子，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已被卷入局中。”
艾尔海森凝视你片刻，缓缓靠回椅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同寒风吹过枯叶。
他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地传递着不赞同。
“作为（短暂的）室友兼（被迫的）战略观察员，我务必提醒你——”
他的指尖点了点桌面，如同敲击棋盘边缘。
“执棋者固然掌控方向，但棋局瞬息万变。最危险的不是明处的敌人，而是自以为掌控全局时，被阴影中扑出的鹰隼啄瞎了双眼——大意，是天才的坟墓。”
他的比喻精准而冰冷，带着艾尔海森式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备课、讲课、研究、以及这间咖啡馆的暮色低语中悄然流逝。
教令院表面依旧运转如常，但一股无形的暗流在涌动。
你敏锐地察觉到，阿扎尔开始刻意回避与你的一切直接接触。
你的课程简报石沉大海，约谈请求被塞塔蕾以“贤者日程繁忙”为由婉拒，甚至在智慧宫的廊道远远望见，他也会立刻转身拐入岔路，那匆匆的背影透着一种狼狈的戒备。
直到那日。
教令院的公告板前人头攒动，议论声如同滚烫的油锅。
一则重磅消息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须弥学术圈掀起滔天巨浪——大贤者阿扎尔于权威期刊《虚空之光》发表了最新鸿篇巨制：《赤王陵地脉与古星垣映射关系新证》。
你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扫过公告板上的摘要。
那华丽的辞藻堆砌，那宏大却空洞的命题切入，无一不散发着阿扎尔特有的、浮夸而功利的学术气息。
然而，当你目光触及文中引述的几组核心数据模型和关键论证逻辑链时，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
那些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七位，是你多少个日夜在梨多梵谛天文台穹顶下，伴着孤灯与星图投影仪，亲手测量、反复核验、一笔一划记录在私人观测日志上的结晶！
那些逻辑骨架……严丝合缝，环环相扣，是你从赤王陵遗迹的冰冷石壁和散落卷轴中抽丝剥茧，融入自己对星轨的独特理解，才艰难重建的理论框架！
它们此刻，却被冠以阿扎尔的名字，堂而皇之地镶嵌在这篇金光闪闪的“奠基之作”里，成了他学术皇冠上最新、最耀眼的宝石！
评论界一片沸腾，赞誉他为“沙漠星象学继洛伊·德·圣西尔之后的又一伟大奠基人”。
多么讽刺！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从你喉咙深处挤出，在喧嚣的议论声中微不可闻，却饱含了足以冻结空气的怒意和鄙夷。
你当然知道他的动机——一个学术上早已被证明平庸、却坐拥至高权力的大贤者，他太需要一篇重量级的“原创”成果来粉饰他那摇摇欲坠的学术权威，填补他履历上那刺眼的空白。
而你的成果，就像沙漠中突然发现的富矿，被他贪婪地据为己有，视为弥补自身缺憾的完美材料！
“《虚空之光》编辑部效率真高。”
艾尔海森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你身侧，手里拿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期刊副本。
他快速翻阅着阿扎尔的“大作”，灰青色的眼眸扫过那些熟悉的图表和公式，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充满洞悉和嘲讽的弧度。
“行文风格高度阿扎尔化——华丽，臃肿，充斥着不必要的修饰和空洞的口号。”
他合上期刊，目光转向你，锐利如刀。
“然而核心的论证结构与数据支撑……洛伊，这‘新证’的‘新’，恐怕只在于署名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毕竟，在世人眼中，谁会怀疑一位大贤者大人，会‘屈尊’去剽窃一个年轻学生的研究成果？质疑的声音只会被视为嫉妒和狂妄。”
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你沉默着。杯中冷却的咖啡倒映着你紧绷的下颌线，以及眼中那两簇沉寂已久、此刻却被彻底点燃、正无声咆哮的幽暗火焰。
“复仇。”
你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像淬过赤王陵最深处寒冰的刀刃，清晰地斩开了咖啡馆的宁静，也斩断了所有粉饰太平的可能。
那双总是映照着星图、或深邃或平静的眼眸深处，此刻唯有被背叛的冰冷杀意，如同蛰伏已久的沙暴，终于挣脱了束缚，卷起滔天的恨意。
艾尔海森看着你眼底燃烧的火焰，没有说话。
咖啡馆的灯光在他银灰色的发梢投下沉默的影子。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两个字——“复仇”。
声音在昏黄的光晕和咖啡的余香中，沉重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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