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带来的温馨余韵尚未散去，季诚已经换上了笔挺的常服，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一丝不苟的军人仪态。他看了看时间，对楚颜说：“我上午去趟机关，处理点手续，下午直接归队。中午不用等我。”
短暂的团聚，似乎又要戛然而止。季晨熙正抱着他的军事地图在沙发上研究，闻言立刻抬起头，小脸上写满了失落：“爸爸你下午就要走了啊？”
季诚走到儿子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是军人式的直接，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嗯，任务。在家听妈妈的话。”
季晨熙瘪了瘪嘴，但没哭闹，只是小声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让季诚沉默了一下。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他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避重就轻：“有空就回。照顾好妈妈，还有你自己。”
这种模糊的承诺，季晨熙似乎已经习惯，他低下头，用指尖划拉着地图上的等高线，闷闷地“哦”了一声。
楚颜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发酸，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对季诚说：“你去忙吧，家里不用担心。”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说，“对了，你一会儿出去，要是顺路的话，能不能在超市停一下？家里冰箱快空了，尤其是牛奶、鸡蛋，还有晨熙爱吃的那种小酸奶，都快没了。我带着他，买多了不好拿。”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完全是家庭日常琐事。季诚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要买什么，你发我清单。”
“不用清单，就这几样主要的，其他的你看着买点就行，别买太多。”楚颜说着，走到玄关的便签盒旁，随手撕了张便签纸，写下“鲜牛奶、鸡蛋、xx牌原味酸奶（小杯装）”，然后又在下面补充了“水果（易存放的）、绿叶菜（少量）”，递给了季诚。
季诚接过那张小小的便签纸，看了一眼，然后对折，郑重地放进了常服上衣的口袋里，还轻轻按了一下，仿佛那不是一张购物清单，而是一份重要的文件。
“我走了。”他站起身，目光在楚颜和儿子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利落地转身，换上皮鞋，开门，离去。动作依旧干脆，没有多余的拖沓。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那个挺拔的背影。
季晨熙丢下地图，跑到窗边，踮着脚往下看。过了一会儿，他跑回来，向楚颜报告：“妈妈，爸爸的车开走了。”
“嗯。”楚颜应了一声，开始收拾餐桌。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想笑。让季诚去超市“看着买”，这简直像是一场充满未知的冒险。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推着购物车，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时，那副严肃认真如同在分析战场态势的表情。
接下来的半天，楚颜带着儿子收拾行李，清洗旅途的衣物，给王奶奶放了假（工资照付），感谢她之前的照顾。季晨熙的情绪虽然因为爸爸的离开有些低落，但很快被重新回到熟悉环境的兴奋感冲淡，尤其是当他发现王奶奶把他最喜欢的几个玩具车都擦得干干净净摆在桌上时。
中午，楚颜简单做了点面条。吃完饭，季晨熙习惯性地想去开冰箱找酸奶，被楚颜拦住了：“等爸爸买回来再吃。”
小家伙舔了舔嘴唇，听话地点点头，跑去看电视了。
下午三点多，楚颜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季诚发来的微信：
**【十分钟后到地下车库。】
楚颜心里一动，对儿子说：“晨熙，爸爸快回来了，我们去车库接他，帮他拿东西。”
季晨熙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穿上鞋子，一脸期待。
母子俩来到地下车库电梯口等候。没多久，一辆熟悉的军牌越野车平稳地驶入，停在附近的车位。车门打开，季诚下车，然后打开了汽车后备箱。
楚颜和季晨熙走过去。当看到后备箱里的景象时，两人都愣住了。
后备箱里，整齐地码放着几个硕大的、印着超市logo的购物袋。每个袋子都装得满满当当，棱角分明，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摆放得井然有序。
这……这是买了多少？
季诚已经脱掉了常服外套，只穿着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先提起两个最沉的袋子，对楚颜说：“这些是重的，我来。剩下的你们拿轻的。”
楚颜狐疑地提起一个相对较小的袋子，入手也是一沉。她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苹果、梨、橙子，每种都数量可观，而且个个圆润饱满，大小均匀，像是精心挑选过的。
季晨熙也好奇地扒开另一个袋子，里面是各种品牌的牛奶、酸奶、豆浆，塞得严严实实。
“爸爸，”季晨熙仰起头，发出灵魂拷问，“你是把超市搬空了吗？”
季诚面不改色，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回答：“后勤补给，需保障充足。”
楚颜哭笑不得地跟上。回到家里，季诚将几个大袋子放在厨房地上，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卸货”。
只见他将物品分门别类地取出：所有奶制品，按照品类和保质期先后，整齐地放入冰箱冷藏室；水果，用湿布擦拭干净后，放入专门的果蔬盒；鸡蛋，小心地转移到冰箱门上的蛋托；那些绿叶蔬菜，他居然还知道要先摘掉黄叶，用厨房纸吸干水分，然后才放进保鲜袋，存入冰箱。
他的动作不算快，但极其有序，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整理 groceries，而是在清点弹药库。
楚颜和季晨熙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季诚像完成一项重要任务一样，将采购回来的物资“入库”。冰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而且摆放得井井有条。
最后，季诚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单独包装的、看起来就很贵的冰淇淋蛋糕，放到桌上，对儿子说：“这个，今天可以吃一点。”
季晨熙欢呼一声。
楚颜则看着那被塞得满满当当、如同战备仓库般的冰箱，终于忍不住问道：“季诚，你……是不是把超市里所有看起来能存放的东西都买了一遍？”
季诚拉上冰箱门，转过身，表情是完成任务后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求表扬”的意味（虽然很不明显）：“按照清单，进行了适量储备。水果选了耐存放的，蔬菜采购量控制在三天消耗范围内。另外，补充了米、面、粮油等基础物资，在储物间。”
楚颜：“……”
她走到储物间门口，果然看到角落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袋米、一袋面，还有两桶油。数量不多，但足以应对短期所需。
这哪里是“看着买点”，这分明是一次精准计算、保障充分的“后勤补给行动”！
看着季诚那张理所当然的、仿佛刚完成了一次完美野外生存物资筹备的脸，楚颜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想笑，又觉得眼眶发热。
这个男人，他用他的方式，在离开前，尽可能地将这个家的“后勤”打点得固若金汤。他不会说“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软话，但他会用行动，确保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和儿子不会为基本的吃喝发愁。
“嗯，”楚颜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储备得很充分……辛苦了。”
季诚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走到玄关，开始换鞋，穿上外套。动作依旧利落，仿佛刚才那个在厨房里认真整理食物的男人只是幻觉。
季晨熙抱着他的冰淇淋蛋糕，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季诚换好鞋，直起身，目光扫过儿子，最后落在楚颜脸上。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标准地敬了个军礼。不是对她，也不是对儿子，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告别仪式。
然后，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微弱嗡嗡声。
季晨熙小声说：“妈妈，爸爸把超市搬回来了。”
楚颜走到窗边，看着那辆越野车驶离小区。她回过头，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冰淇淋蛋糕，看着身边因为有了蛋糕而暂时忘了离愁别绪的儿子。
这一次，离别的愁绪被一种坚实的暖意冲淡了。
他或许不懂浪漫，但他懂得责任。他或许不善言辞，但他行动如山。
这笨拙而周全的“后勤补给”，就是他沉默而深沉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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