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熟悉的微凉空气和略显空旷的回声扑面而来。季晨熙在停车的那一下轻微颠簸中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妈妈，到家了？”
“嗯，到家了。”楚颜解开安全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安心。
司机张叔帮他们把行李从后备箱拿下来。楚颜道了谢，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还有些脚步发飘的儿子，走向电梯厅。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季晨熙靠在楚颜身上，打了个小哈欠，嘟囔着：“我想王奶奶了……还想我的床……”
楚颜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也有些感慨。不过离家十天，却仿佛经历了很长一段时光。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他们居住的楼层。走廊里安静无声，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照亮了熟悉的深色防盗门。
楚颜从包里掏出钥匙，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推开厚重的房门——
一股熟悉而又略显清冷的家的气息涌出。但就在这熟悉的气息中，楚颜的脚尖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阻碍了开门的动作。
她下意识地低头。
玄关暖黄色的感应灯下，一双沾着些许干涸泥点、擦得锃亮的制式军靴，以一种整齐到近乎苛刻的姿态，静静地摆放在入门的地垫上。靴帮挺括，鞋带一丝不苟地系着标准的队列结，仿佛它们的主人只是暂时脱下，随时准备穿上出发。
楚颜整个人愣在了门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导致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让她有瞬间的眩晕。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而出现了幻觉。
季晨熙也看到了那双靴子。他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小脸，瞬间像是被点亮的灯泡，眼睛瞪得溜圆，困意全消，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惊喜而拔高：“爸爸的靴子！”
他松开楚颜的手，像只灵活的小兔子，嗖地一下就蹿进了屋里，一边跑一边大喊：“爸爸！爸爸你回来了吗？”
楚颜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行李箱走进门，反手轻轻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听着儿子兴奋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略显空旷的房子里回荡，目光却依旧无法从那双军靴上移开。
季诚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在这个时间点？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执行任务吗？那条“指令收到”的微信之后，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她以为他至少还要忙上几天。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委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屋子里没有传来季诚的回应，只有季晨熙从客厅跑到厨房，又跑向卧室的脚步声，和他逐渐带上困惑的呼唤：“爸爸？你在哪里呀？”
楚颜放下行李，换好拖鞋，走向客厅。客厅里整洁依旧，但茶几上多了一个军用的深绿色保温杯，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熟悉的橄榄绿军装衬衣。
这时，主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季诚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声干净的军用体能训练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冲过澡，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深深倦意，下颌的胡茬比视频里看到的更明显了些。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楚颜和闻声跑过来的儿子时，瞬间变得清明而柔和。
“爸爸！”季晨熙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季诚的腿，仰着小脸，又是高兴又是委屈，“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季诚弯下腰，轻松地把儿子抱了起来。小家伙虽然清瘦了些，但八岁的分量也不轻，季诚的手臂却稳如磐石。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儿子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沙哑：“嗯，回来了。听说有个小兵生病了，打了个胜仗，回来看看。”
他的目光越过儿子的头顶，看向站在客厅中央的楚颜。
四目相对。
楚颜有千言万语想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任务结束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身体怎么样？……
但所有的话涌到嘴边，却只化作一个微微颤抖的鼻音，和一句：“……回来了。”
季诚看着她，眼神深邃，点了点头：“回来了。”
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激动的言语，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和一道交织着疲惫、牵挂与安心的目光，却仿佛道尽了一切。
季晨熙搂着爸爸的脖子，兴奋地开始汇报：“爸爸！我跟妈妈去走了古道！我还自己做了一张纸！可难了！我还生病了，但是我很勇敢，没有哭很久！妈妈照顾我可辛苦了！我们还……”
小家伙语无伦次，恨不得把十天的经历一口气全倒出来。
季诚耐心地听着，不时“嗯”一声，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楚颜。他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倦容，看着她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尚未平复的惊愕，眼神里带着清晰的心疼和歉意。
“好了，”他打断了儿子的“长篇汇报”，把儿子放下来，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一身汗，先去洗个澡。爸爸给你带了点东西。”
一听说有东西，季晨熙立刻忘了汇报，眼巴巴地问：“是什么？”
“去洗澡，洗完给你看。”季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哦！”季晨熙立刻乖乖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拿换洗衣服，还不忘回头强调，“爸爸你等着我！不许先给妈妈看！”
小家伙跑开後，客厅里只剩下楚颜和季诚两人。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浴室隐约传来的水声。
楚颜终于走上前几步，距离季诚更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她抬起头，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轻声问：“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季诚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带着安抚的力量：“刚到家没多久。任务提前结束，有个短暂的空档。想给你们……个惊喜。”
他说“惊喜”两个字时，语气有些微的不自然，显然并不擅长制造这种温情桥段。
楚颜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别开脸，掩饰性地走向厨房：“你吃饭了吗？冰箱里没什么东西，我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吃过了。”季诚跟在她身后，“在队里吃的。别忙了。”他看着楚颜打开冰箱门，略显无措的背影，沉默了几秒，低声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楚颜关冰箱门的动作顿住了。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静，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土崩瓦解。
她没有转身，只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辛苦。就是……有点想你。”
最后四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在季诚的心上。
他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地、坚定地环抱住了她。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用一个紧密的拥抱，诉说着他的思念、他的感谢，和他此刻的归来。
玄关的军靴静静地立着，像是一个沉默的哨兵，宣告着这个家短暂的、完整的团圆。
浴室的水声停了，传来季晨熙嘹亮的喊声：“爸爸！我洗好啦！我的礼物呢？”
相拥的两人迅速分开，楚颜慌忙抹了下眼角，季诚也恢复了平时沉稳的表情，只是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红。
“来了。”季诚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客厅，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半旧的军用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
家的温暖，在这一刻，驱散了所有旅途的疲惫和分离的清冷。而那份神秘的“礼物”，即将为这个归来的夜晚，再添上一抹独特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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