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崖的风卷着碎雪，打在测星石上噼啪作响。西方天幕的青紫色虚影还在凝实，那只抬起的手缓缓指向崖底的迷雾谷，五指张开的弧度，恰好与星轨仪上七颗暗星的排列重合。苏清鸢攥着引魂布，青纹印记烫得像团火，布料边缘却渗出丝丝凉意——那是林越灵息里独有的潭水湿意，此刻正顺着指尖往血脉里钻。
“那虚影在指迷雾谷。”观星长老颤巍巍地调出地图，指尖点在迷雾谷的位置，“三百年前，那里是青云宗的禁地，据说埋着初代宗主的残魂，后来因‘灵核异变’被彻底封锁，连护山大阵都绕着它走。”
苏清鸢低头看引魂布，青纹印记已织出“迷雾谷”三个字，旁边还绣着朵极小的冰莲——那是林越的本命灵植，他总说冰莲开在极寒处，却能映出归人的影。她指尖抚过冰莲纹路，突然想起他曾笑言：“等我找到能镇住空痕之根的法子，就去迷雾谷种满冰莲，到时候你来看花，我给你煮莲心茶。”
“师姐？”小弟子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星轨仪又乱了！这次指针全扎进迷雾谷的坐标里，拔都拔不出来！”
星轨仪的青铜指针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迷雾谷的方位，表盘上的星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唯有七颗暗星的位置越来越亮，青紫色光芒透过仪器照在地上，拼出半张残缺的符阵——与引魂布边缘隐现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这符阵……”一位长老突然惊呼，“是‘归墟阵’！传说能让灵体重聚的上古阵法！可三百年前不是说这阵法早就失传了吗？”
苏清鸢心头剧震。归墟阵，她在林越的古籍里见过记载：需以七道同源灵核为引，辅以暗星轨迹，能将散落在时空裂隙里的残魂碎片拼凑完整。难道林越的灵核碎片不止散落在现世，还有一部分……困在了过去？
“引魂布在发烫。”她低声道，布料上的冰莲纹路正在舒展，仿佛要从布面浮出来，“它在催我们去迷雾谷。”
“可那地方是禁地！”另一位长老急道，“当年封锁时用了‘断灵咒’，进去的人别说动用灵力，连灵脉都会被咒力侵蚀，林越当年就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长老讪讪地闭了嘴。
苏清鸢指尖一颤。她倒忘了，林越三百年前闯迷雾谷，就是为了找破解空痕之根的古籍，结果被断灵咒伤了本源灵核，才让空痕之根有了可乘之机。如今那地方的咒力怕是更重了。
“不去不行。”她将引魂布裹紧，青纹印记的光芒已透布而出，在雪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你看这光斑，像不像冰莲的花瓣？他在等我们。”
望舒崖下的石阶覆着薄冰，每一步都听得见冰碴碎裂的脆响。苏清鸢走在最前，引魂布的光芒劈开前路的风雪，青纹印记偶尔闪过几个灵文：“左拐，避过断灵咒最强的崖壁”“脚下第三块石板是空的，跳过去”——分明是林越的笔迹，连勾连转折的弧度都和他当年给她写的信一模一样。
“师姐，你看那棵老松树！”小弟子突然指向道旁，松树上缠着圈青藤，藤叶在风雪里绿得发亮，“这天气怎么还有这么鲜活的藤？”
苏清鸢凑近一看，青藤的根须扎进土里的位置，恰好是引魂布光斑照亮的地方。她伸手碰了碰藤叶，指尖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是林越的木系灵术！这藤竟是他提前种下的路标，用灵力催着熬过了三百年的风雪。
“他早就计划好了。”她喉咙发紧，突然想起林越失踪前一晚，曾抱着她的手腕往她掌心塞了粒种子，当时只说“留着玩，说不定哪天能救命”，现在想来，那分明是青藤的种籽。
越往谷底走，断灵咒的气息越浓。苏清鸢的灵力开始滞涩，指尖的引魂布却越来越烫，青纹印记突然浮到布面，化作层薄薄的光膜裹住她全身，咒力一碰光膜就像水滴遇上火，滋滋地化成白烟。
“这印记能挡断灵咒！”身后的长老惊呼，“林越这孩子，心思竟细到这种地步！”
迷雾谷的入口藏在道冰瀑后面，冰瀑下的水潭泛着青黑色，水面漂着层薄冰，冰下却隐约有红光流动。引魂布突然从苏清鸢手里飞出去，贴着冰面滑向潭中央，青纹印记与水面的红光一碰，冰面“咔嚓”裂开个圆洞，洞里涌出的不是寒气，而是带着莲香的暖流。
“这是……莲心泉！”长老失声喊道，“传说归墟阵的阵眼就藏在莲心泉底！”
苏清鸢正要跟着引魂布往下跳，手腕突然被拉住。回头一看，是位头发花白的老执事，手里攥着卷泛黄的羊皮卷：“清鸢丫头，别冲动！这泉眼三百年前就被下了‘子母咒’，进去的人会被咒力缠上，灵核会像被虫蛀一样慢慢烂掉……林越当年就是……”
“他当年是为了找古籍才硬闯，”苏清鸢打断他，引魂布的光膜在她周身转了个圈，冰莲纹路发出嗡鸣，“但现在，归墟阵要开了，子母咒困不住他的灵核碎片。”
她挣开老执事的手，纵身跃入圆洞。下坠的瞬间，引魂布突然展开，青纹印记拼出完整的归墟阵图，七颗暗星的光芒从布面漏下来，在泉底照出七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七道灵核碎片。
“还差三道。”苏清鸢数着凹槽里已嵌入的四块碎片，它们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引魂布，能找到剩下的吗？”
布料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像是在点头。就在这时，泉底突然震动，潭水剧烈翻涌，冰瀑后的岩壁裂开道缝，一道青紫色的影子从缝里飘出来，正是望舒崖上看到的那道虚影。
但这一次，虚影的脸清晰了许多——左眼是林越的模样，右眼却爬满青纹，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空痕之根的阴冷。它张开嘴，发出的声音一半是林越的温和，一半是金属摩擦的刺耳：“清鸢……过来……”
苏清鸢握紧引魂布，光膜瞬间增厚。她看见虚影身后的岩壁上，嵌着两道灵核碎片，可碎片周围的石壁上，竟刻着空痕之根的咒文！
“你到底是谁？”她厉声喝问，“是林越，还是空痕之根？”
虚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最后一道灵核碎片。碎片的光芒与引魂布的冰莲纹路共振，发出清脆的鸣响。
苏清鸢盯着那道碎片，又看了看虚影身后的咒文，突然明白过来——这归墟阵，根本不是单纯的重聚阵。林越的灵核碎片里，混着空痕之根的残念，一旦七块碎片嵌满凹槽，阵眼打开的可能不是林越的灵体，而是……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引魂布突然自己飞了出去，青纹印记死死缠住虚影的手腕，冰莲纹路暴涨，竟在虚影的右臂上烙出个焦黑的印记！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左眼的林越面容瞬间扭曲，右眼的青纹却爬得更快了。
“还愣着干什么！”引魂布突然传来林越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用冰莲种籽！”
苏清鸢猛地想起掌心那粒被体温焐了三百年的种籽，连忙掏出来扔向虚影。种籽遇水即发，瞬间长成株冰莲，花瓣上的寒气冻住了虚影的半边身子，却在虚影的左胸口开出朵极小的花苞——那里，嵌着最后一道灵核碎片。
“快拿碎片！”林越的声音带着急促，“归墟阵要失控了！”
苏清鸢伸手去摘碎片，指尖刚触到碎片的瞬间，虚影突然笑了，青紫色的雾气从它七窍里涌出来，在泉底凝成个巨大的漩涡：“找到你了……我的……容器……”
旋涡中，无数双眼睛睁开，有林越的，有空痕之根的，还有些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瞳仁。引魂布的光膜在旋涡的拉扯下开始变形，青纹印记发出濒死的嗡鸣。
苏清鸢攥着刚拿到的碎片，看着越来越近的漩涡，突然发现——那漩涡的中心，竟和星轨仪上缺失的紫微垣坐标完全重合。
原来归墟阵的真正作用，不是重聚灵核，而是用林越的灵核碎片当钥匙，打开通往星轨断层的裂缝。可裂缝后面等着的，究竟是林越的残魂，还是空痕之根蓄谋已久的陷阱？
引魂布突然裹住她的腰，往泉面上拖。苏清鸢回头看了眼那道左眼流着血泪、右眼闪着青光的虚影，还有它掌心那道迟迟未递出的灵核碎片，心脏猛地一缩——那碎片上，分明刻着她的名字。
去拿，还是逃？
泉底的震动越来越烈，归墟阵的光芒刺破水面，七颗暗星在天幕连成直线，像道通往未知的桥梁。苏清鸢被引魂布拉着向上浮，却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道伸出手的虚影，还有它掌心那道刻着她名字的碎片——
那到底是林越最后的指引，还是空痕之根设下的、让她心甘情愿踏入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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