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仪式定在第三日清晨，营地中央的祭台早已被重新修整——原本碎裂的兽骨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新猎的白鹿头骨，雪白的骨头上刻着北狄部落的图腾；
祭坛四周插满了各部落的旗帜，红色的绸带缠在旗杆上，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火盆里堆满了干燥的松柏枝，还撒了些磨碎的香料，只待点火，便能燃起冲天的圣火。
天刚蒙蒙亮，战士们便陆续聚集到祭台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沉默地站着，眼神里既有期待，也藏着一丝未散的疑虑。
各部首领站在最前排，帖木尔和巴图等人不时看向主营的方向，显然也在等着八都鲁的出现。
不多时，八都鲁的身影从主营走出。
他没有穿平日里的铠甲，而是换上了部落首领祭天时专属的兽皮长袍——那袍子用黑色的熊皮制成，边缘缝着雪白的狐毛，领口处缀着几颗打磨光滑的兽牙，每走一步，兽牙便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手里捧着一个木盘，盘里放着三样东西：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一小袋盐、还有一束晒干的艾草，都是北狄祭天时必不可少的祭品。
八都鲁一步步走上祭台，脚步沉稳，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先将木盘放在祭台中央，然后拿起火折子，弯腰点燃了火盆里的松柏枝。
“噼啪”声中，火焰迅速窜高，橘红色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也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磨碎的香料随着烟雾散开，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飘向周围的人群，让原本紧绷的气氛渐渐缓和了几分。
待火势稳定，八都鲁拿起木盘里的短刀，刀刃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高声说道：“北狄的勇士们！今日我八都鲁在此祭天，是要告诉大家，也是要告诉天上的神明——前几日的异状，并非神弃，而是人为疏忽！”
他的声音洪亮，透过火焰的噼啪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虫蛀的兽骨、受潮的铁矿、涨尺的木材，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疏漏，与神明无关！”
说着，他放下短刀，从怀里掏出那根虫蛀的兽骨和一小块受潮的铁矿，举过头顶，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大家看！这兽骨上的蛀孔，是存放时未尽心；这铁矿上的潮气，是连日降雨未及时烘干。老工匠已经知错，往后定会严加查验，绝不会再出差错！”
人群中渐渐有了动静，有人踮起脚尖，仔细看着八都鲁手中的东西；有人低声和身边的同伴交谈，眼神里的疑虑慢慢褪去。
站在前排的帖木尔见状，忍不住高声喊道：“可汗说得对！咱们北狄的勇士，岂能被这点疏忽吓住？”
他的话像是一道信号，立刻有人跟着附和，原本沉默的人群，渐渐有了声音。
八都鲁听到众人的回应，眼神愈发坚定。
他放下兽骨和铁矿，拿起木盘里的盐袋，撒了一小撮盐在火盆里。
盐遇火发出“滋滋”的声响，烟雾变得更浓，却也多了一丝咸涩的气息——这是北狄祭天中“献味于神”的仪式，象征着将部落最珍贵的东西献给神明，祈求庇佑。
“神明护佑的，从来不是毫无疏漏的部落，而是团结一心、敢闯敢拼的勇士！”
八都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激昂，“南下之路虽难，但只要我们诸部齐心，战士们同心，何愁拿不下商道？何愁找不到肥沃的土地？那些说我要吞并部落、抢夺资源的流言，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
他指向台下的各部首领：“帖木尔、巴图，还有各位首领，我们自幼在草原上长大，一起喝过马奶酒，一起打过外敌，我八都鲁若有半分私心，甘愿受神明惩罚，受各位唾弃！”
这话掷地有声，台下的战士们彻底沸腾了。
有人举起手中的弯刀，高声喊道：“可汗英明！我们信可汗！”
更多人跟着呐喊，声音此起彼伏，像惊雷般在草原上回荡。
原本的退意、疑虑，在这一刻被激昂的士气取代，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燃起了斗志，眼神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渴望。
八都鲁看着台下的景象，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拿起最后一束艾草，扔进火盆里，艾草燃烧的清香与松柏、盐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营地。
“祭天仪式结束！三日之后，我们拔营南下，让南边的人看看，我们北狄勇士的厉害！”
“南下！南下！”欢呼声再次响起，震得祭台四周的旗帜猎猎作响。
阳光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人群身上，也洒在八都鲁的脸上——他知道，这场人心危机彻底化解了，而北狄诸部的南下之路，才刚刚开始。
谣言终将被戳破，这一点齐禹二人早有预判，他们甚至在心中推演过数种澄清的路径——或是拿出铁证当众公示，或是借部落长老之口传递真相。
真正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八都鲁行动的速度：前一刻还在部落间流传的猜忌言论，后一刻就被八都鲁派去的亲信压了下去，连带着散播谣言的人都被迅速控制，那份雷厉风行，远超了他们对局势节奏的预估。
这份超乎预期的效率，恰恰暴露了八都鲁与各部落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关联。
他们之间的联结，绝非一句轻飘飘的“同盟情谊”所能概括。那更像是一张以权力为经、以利益为纬，在暗处精心编织的密网，每一根丝线都缠绕着对怀远府的觊觎，其势汹汹，昭然若揭，显然是志在必得，誓要将这座城池纳入掌控。
正当全城上下被这股压境的阴霾笼罩，人心惶惶之际，冲床的骤然损毁，却如一道惊雷划破僵局，成了扭转乾坤的关键转折点。
要知道，那架攻城冲床绝非寻常器械，它是敌方耗费数月心血打造的破城利器，是其整个攻城计划的核心支柱——凭借其无坚不摧的冲击力，足以在厚重城墙上撕开缺口，为后续大军涌入铺平道路。
如今这根“支柱”轰然坍塌，冲床彻底报废，敌方的攻城计划瞬间陷入瘫痪。
即便他们仍手握重兵，黑压压的军队在城下虎视眈眈，却再也无法撼动那道坚固的城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为城内守军守住了最后的防线，更宝贵的是，它为后续的部署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缓冲时间，让城内得以喘息，静静等待远方援军的到来，一场看似必败的困局，就此迎来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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