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
苏澈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残破的孤舟，在狂暴的归墟风暴中挣扎。玄蛇长老那含怒一击，几乎将他的肉身与元婴一同碾碎。若非最后关头巡天令碎片自发护主，勉强偏转了部分力量，他早已形神俱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自丹田传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是那枚沉寂的混沌元婴，在自主吞吐着稀薄的天地灵气，艰难地修复着濒临崩溃的道基。净煞青莲残留的药力也在发挥着作用，护住他最后的心脉与识海不散。
他艰难地内视，只见丹田内一片狼藉，混沌元婴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经脉寸断，五脏移位，伤势沉重到无以复加。
“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求生欲支撑着他的意志。他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从青阳宗那个备受欺凌的弟子，到如今凝结混沌元婴、触摸大道边缘的修士，其间多少生死考验，多少绝境挣扎，岂能倒在这里？！
“混沌……包容万物，演化新生……寂灭之中，亦藏生机……”
他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枚残破的元婴之中，不再试图去吸纳外界稀薄的灵气，而是引导元婴去感悟、去沟通那弥漫在自身毁灭伤势中的……“死”与“乱”的意境。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他不再抗拒肉身的剧痛与元婴的裂痕，反而主动去拥抱这种“残缺”与“毁灭”，以混沌真意去包容它们，理解它们，将它们也视作自身大道的一部分。
一种玄而又玄的感悟涌上心头。混沌，并非只有创生与秩序，毁灭与混乱，同样是其不可或缺的一面。就如同阴阳轮转，生死循环。
在这种极致的感悟中，他那残破的元婴，竟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自行弥合起来！并非简单的修复，而是在毁灭的废墟上，以一种更加完美、更加契合混沌本质的结构重塑！元婴表面的裂痕处，新生出的部分闪烁着更加深邃内敛的混沌光泽，仿佛经历过淬炼的精金。
他的气息，在跌落至谷底后，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触底反弹！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种历经毁灭而不朽的坚韧道韵。
时间在这深度的入定中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月，也许是一年。
当苏澈再次睁开双眼时，他正身处一个简陋却干净的山洞之中。身下铺着干燥的茅草，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洞口有简易的禁制光芒闪烁，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他的伤势并未痊愈，依旧沉重，但最危险的崩溃期已然度过。混沌元婴稳定下来，虽然光芒不复鼎盛，却更加凝实，核心处那丝归墟本源与巡天令的气息仿佛已彻底融入，不分彼此。他的修为跌落回了元婴初期，但道基似乎被打磨得更加坚实广阔。
“你醒了。”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苏澈转头，只见一名身着朴素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他气息平和，眼神澄澈，修为在金丹后期，正是这山洞的主人。
“多谢道友救命之恩。”苏澈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道人连忙上前按住他：“道友重伤未愈，不必多礼。贫道玄素，在此清修。月前于山涧中发现道友昏迷，便将你带回。道友伤势奇特，贫道修为低微，只能略作处理，见你元婴尚能自行吐纳，便未敢妄动。”
苏澈感受着体内那缓慢却持续的修复，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在下苏澈，此番恩情，铭记于心。”
玄素道人摆了摆手，递过一碗清水和一些野果：“举手之劳罢了。苏道友伤势似乎涉及大道本源，非寻常丹药可医，还需静心调养。此地名为‘忘忧谷’，灵气尚可，也还算僻静，道友若不嫌弃，可在此暂住疗伤。”
苏澈接过水碗，心中感激。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能遇到如此心性纯良之人，实属难得。“那便叨扰了。”
此后，苏澈便在忘忧谷住了下来。
他每日打坐调息，引导混沌元婴汲取谷中灵气，缓慢修复伤势。玄素道人偶尔会与他论道，此人虽修为不高，但对道法自然有着独特的见解，心性淡泊，让历经杀戮与危机的苏澈，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
他不再急于恢复力量，而是借着这次重伤濒死、破而后立的契机，重新梳理自身之道。
混沌是什么？
是创生，也是归墟。
是秩序，也是混乱。
是包容万物，也是独尊己道。
他回忆着青霖真人的嘱托，九霄剑宗的传承，巡天令的权柄，归墟裂隙的恐怖……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条更加宏大、也更加艰难的道路。
他的道，不应仅仅是复仇，是变强，是长生。更应是……守护与开创。
守护那些他在乎的，如柳如霜的援手，如玄素道人的善念，如青霖真人的期望。
开创一条属于自己的，能以混沌包容一切、演化一切的真正大道！
明心见性，道境升华。
在这种心境蜕变下，他肉身的恢复速度反而加快了不少。混沌元婴愈发凝练，对力量的掌控也愈发精妙。他甚至开始尝试，在不引动巡天令的前提下，细微地调动那丝已与元婴融合的归墟本源，用以淬炼元婴与肉身，效果奇佳。
一年后，苏澈的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修为也重回元婴初期巅峰，且根基之扎实，远胜往昔。他感觉，自己距离元婴中期，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这一日，他正于谷中演练混沌指法，指风过处，草木枯荣交替，生机与死意流转，已初具造化之妙。
玄素道人在一旁观看，抚掌赞叹：“苏道友之道，暗合天地至理，贫道受益良多。”
苏澈收功，对玄素道人躬身一礼：“若非道友收留点拨，苏某未必能勘破迷障，在此谢过。”
玄素道人含笑还礼：“是道友自身慧根深厚。看来，道友是时候离开了。”
苏澈点头，目光望向谷外，眼神清澈而坚定：“是。还有些因果，需要去了结。”
他取出几瓶得自敌人、对金丹修士大有裨益的丹药，以及一件防御法器，赠予玄素道人以作报答。玄素推辞不过，最终收下。
告别玄素，苏澈一步踏出，身形已至千丈高空。
他回首望了一眼那片给予他新生感悟的幽静山谷，随即转身，化作一道平淡无奇的遁光，朝着青阳宗的方向，不急不缓地飞去。
这一次，他的心中再无迷茫与躁动，只有一片澄澈与坚定。
力量，已重回巅峰，更胜往昔。
道心，历经磨砺，坚不可摧。
前路，纵然仍有强敌，仍有未知大劫，但他已无所畏惧。
他的道，是混沌。
他的路，在脚下。
青阳宗，赵嵩，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而了结之后，便是新的开始——寻找九霄剑宗重现的契机，探寻巡天令背后的秘密，应对那可能席卷而来的归墟大劫……
天高海阔，道途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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