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神京城。
唯有城东的镇国王府核心院落“澄瑞轩”内，灯火通明得如同白昼。
院落里不见宴饮的喧嚣，只弥漫着一种凝重的不舍与决绝的安静。
最大的花厅内，雕花门窗紧闭，厚重的锦缎帘幕垂下。
将外界的夜色与风声都隔绝在外，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秦易端坐主位，紫檀木椅上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却衬得他背影愈发挺拔。
下首依次坐着平儿、晴雯、迎春、史湘云、香菱，连刚满周岁的秦烁也被奶嬷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安静地待在角落的软榻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众人。
柔和的灯光透过灯罩，在女子们脸上投下朦胧的光晕，勾勒出各异的神情。
秦易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似要将她们此刻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决断，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
“今日朝堂之上的事，你们想必也已听闻。”
秦易开口，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沉稳而清晰。
“旧勋已倒，树倒猢狲散。但京城这潭水，非但不会因此澄清，反而会因为权力真空，变得更加浑浊、更加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陛下今日被迫退让，心中积郁的怨愤与忌惮只会更深。我与他之间，已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唯有直面最终的摊牌。”
众女神色皆是一紧，虽然府中下人早已将朝会消息传回。
心中早有准备，但亲耳从秦易口中听到这近乎宣战的话语，还是感到一阵心悸与寒意。
“王爷……”
晴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愿与王爷同生共死”的话，却被秦易温和而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秦易对她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神色转为不容置疑的严肃。
“京城即将成为风暴的中心，一旦最终的冲突爆发，必然玉石俱焚，波及甚广。我绝不能，也绝不会让你们留在这里，承受任何不可预测的风险。”
他的目光首先转向平儿，带着托付与信任。
“平儿，你跟随我最久，府中事务熟稔于心，且心思缜密，颇有见地。眼下局势纷乱，我需要你留下，统筹府内外大小事务，参赞机要，协助我分析局势，稳定后方。这是重中之重。”
平儿起身，敛衽肃拜，声音清晰而有力。
“妾身明白，愿为王爷分忧，稳定后方！”
她深知留下的风险，但更明白此刻秦易需要她的臂助，没有丝毫犹豫。
秦易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了点头。
“雯儿，迎春，湘云，香菱，还有烁儿，你们必须离开京城。立刻，马上。”
晴雯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扑到秦易身边。
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泣不成声
“王爷！我……我不能留下陪你吗？我不怕危险！我可以给你守夜，可以……”
“胡闹！”
秦易轻轻呵斥，语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怜惜与心疼，他抬起手，用指腹温柔却坚定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烁儿还这么小，他离不开亲生母亲的照顾。你的任务，比留在这里陪我更加重要，就是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保护好你自己。你在，烁儿在，我在前方才能心无旁骛，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面对一切。”
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晴雯泪眼婆娑的双眼，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放心，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等我将这里的一切麻烦彻底解决，我们一家就能在安全的地方团聚。到时候，天高海阔，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胁到我们，今日的分离之苦，我必百倍补偿。”
晴雯仰头看着秦易那坚毅如磐石的眼神，又低头看看怀里因为被母亲哭声惊扰而微微蹙眉、咿呀出声的儿子，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对孩子的母爱、对秦易毫无保留的信任，战胜了她想要同生共死的冲动。
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担忧与不舍都咽回了肚子里，化作一个无声的承诺。
秦易心中微松，又事无巨细地嘱咐了许多路上需要注意的细节。
“三日内，你们将以不同的名义分批离京。周仓已挑选了最精锐的家将组成护卫队，明里暗里护送你们前往京外三百里的‘云蔚山庄’，那里地处隐秘，易守难攻，我已派驻重兵把守，储备了足够十年用度的物资，绝对安全。”
他拿起桌上的几个锦袋，逐一打开。
他指着锦袋里的路引、信物。
“这些是伪造的路引和身份文书，几乎可以乱真。还有应急联络的暗号和暗语，只有核心护卫知晓，万不得已时才能动用。沿途州府的官员，我也已打过招呼，会暗中照应。”
这番安排，可谓煞费苦心，既考虑了各人原有的出身作为掩护，又分散了目标，尤其确保了秦烁的安全。
迎春性情温婉，虽心中不舍，却知这是最好的安排，她抬起泪眼，轻声道。
“王爷思虑周全，迎春听凭安排。”
湘云收敛了平日的跳脱，用力拍了拍胸脯。
“爱哥哥放心！云丫头一定机灵着，把嫂子和香菱姐姐都平平安安送到山庄！”
香菱懵懂地点头：“香菱也听王爷的。”
这一夜，澄瑞轩里充满了浓浓的离愁别绪，女儿家的低泣与叮咛交织。
但在这悲伤之下，更弥漫着一种为守护家庭、搏杀出太平未来而生的决绝与勇气。
为了更长久的安宁与厮守，这短暂的别离，势在必行。
安排完一切，送走诸女后，秦易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负手仰望苍穹。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与高墙，投向了东南方向。
那里，是他为至亲之人安排的避难所，也是他为自己、为这个家预留的至关重要的退路。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眼中最后一丝因亲情而产生的顾虑与柔软，此刻已尽数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如万载玄铁、坚定如巍峨山岳的决断。
身后温暖的灯火所代表的软肋已被妥善安置，那么身前……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电，射向那皇城方向的无边黑暗，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接下来，就该和我们的皇帝陛下，好好算一算这新旧总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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