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东宫那边出事了”
万历:“又怎么了”
田义见他脸色青白交错,半晌不语,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陛下,太子病了”
万历皇帝猛地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先是皇孙,再是太子?”
他不能再无视了!至少,不能再完全无视!
“传旨……”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令太医院竭尽全力,务必治好太子!用最好的药!缺什么,直接从内帑支取!”
“再传旨锦衣卫指挥佥事郭维城……”万历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令他……严密巡查皇城内外,尤其是东宫左近,若有任何宵小之辈趁机散布流言、图谋不轨,即刻锁拿,严惩不贷!”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闪烁,“让郭维城……暗中查探,近日京师可有任何……异常之人、异常之事,尤其是与谶语相关的,速速报朕!”
“奴才遵旨!”田义心头一凛,连忙叩首领命,匆匆退下。
万历皇帝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看着窗外已然恢复正常的天空,却觉得那阳光格外刺眼,仿佛照见他内心最深处的惶恐与不安。
皇帝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东宫和锦衣卫。
当宣旨太监朗声读出皇帝关切太子病情、特赐珍贵药材并从内帑支取费用的旨意时,整个东宫都惊呆了!
郭氏难以置信地接过旨意,手指微微颤抖。陛下……竟然过问了?还动用了内帑?!这是多少年未有之事!
她猛地看向被奶娘抱在怀里、似乎因为哭喊耗尽力气而昏昏欲睡的朱徵妲,心中骇浪滔天!难道……又是妲儿那些“胡话”起了作用?!
王才人更是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太子康复的希望。
客氏站在人群中,低垂着头,脸色变幻不定,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紧接着,郭维城率领锦衣卫缇骑进驻东宫外围,“加强护卫”的消息传来,更是让所有人心头一紧。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皇帝的目光,真正地、实质性地投注到了这片多年被忽视的宫苑!
郭维城亲自入宫见郭氏,父女二人在密室中谈了许久。出来后,郭维城的脸色无比凝重,他看向朱徵妲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惊疑,有审视,更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无形之力推着走的决绝。
皇帝的旨意和锦衣卫的动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紫禁城引起了连锁反应。
原本因为皇帝漠视辽东局势而失望的官员们,惊讶地发现皇帝似乎又以另一种方式做出了反应——他加强了对太子的关注和保障!虽然动机成谜,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尤其是太子一系的官员,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而郑贵妃一党则惊疑不定,摸不清皇帝的真实意图,暂时不敢再有明显动作。
那些隐藏在暗处、试图对东宫子嗣下黑手的力量,更是被锦衣卫的突然介入狠狠震慑,不得不再次龟缩起来,蛰伏更深。
东宫,暂时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由皇帝疑惧和“孩童谶语”共同构筑的、脆弱而诡异的保护罩。
朱徵妲“昏睡”了一整日。
无人知道,在那副稚嫩疲惫的躯壳下,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正在疯狂地计算和思考。
她兵行险着,终于撬动了万历皇帝那冰封的意志,为病中的太子父亲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也为东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太子的病情依旧很重, 万历的关注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消失。 客氏,郑贵妃等人的恶意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消除。 辽东的战火仍在燃烧,大明的根基正在被腐蚀。
下一步,该如何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 如何将皇帝的“关注”转化为更实质性的保护?
夜色深沉,朱徵妲在郭氏疲惫的守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亮,毫无睡意。
太子朱常洛的病榻,成了东宫新的、令人窒息的中心。
起初,真的只是一场看似寻常的风寒。咳嗽,发热,太医请脉,开了疏风散寒的方子。依着皇帝的特旨,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按理说,静养几日便该好转。
然而,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太子的病情非但未见起色,反而急转直下。高热退了又起,反复无常,人迅速消瘦下去,精神愈发萎靡。更可怕的是,近日开始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整个人几乎虚脱,缠绵病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院增派了人手,几位院判、御医轮流值守,方子换了又换,从伤寒论到温病条辨,用药愈发凶猛珍贵,人参、附子如同不要钱般往里填,太子的病情却如同撞了邪一般,丝毫不见转机,反而那呕吐腹泻之症愈演愈烈。
东宫上下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云中。郭氏衣不解带地守候,眼圈乌黑,神色憔悴到了极点。王才人日日以泪洗面。连最不懂事的朱由校和朱徽嫙,都被这压抑的气氛感染,变得怯怯生生。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太子病重的消息根本无法完全封锁,各种猜测和流言蜚语悄然传播。齐楚浙党暗中窃喜,东林一系则忧心如焚。皇帝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最初的关切在太子久病不愈后,渐渐又变成了习惯性的沉默和拖延,只是每日循例派人询问一句,赏些药材,再无更多实质性的表示。
朱徵妲的心一日日沉下去。历史的阴影如同冰冷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她绝不相信,一场风寒真的能要了一个正当盛年男子的命,即便他常年抑郁、身体底子稍弱,也绝不至于到此地步!尤其是这上吐下泻的症状……这分明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不去——毒!
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某种更加阴险的、能拖垮身体、制造病重假象的慢毒!混合在治疗风寒的药物中,或者……下在日常饮食里?!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必须查!否则太子必死无疑!
可她只是一个2岁的孩子,如何能接近太子的药渣、膳食?如何能查看太医的脉案和药方?
她将目光投向了郭氏。眼下,只有郭氏有可能做到这些,并且有动机去查。
但郭氏会信吗?会冒险吗?
是夜,朱徵妲又开始“惊悸”。这一次,她不再是含糊的呓语,而是抓着郭氏的衣襟,小脸煞白,眼泪汪汪,用极其恐惧的、断断续续的奶音哭诉:
“娘……怕……苦苦的药……黑黑的……” “爹爹……吐……拉……难受……” “梦里……白胡子老头……说……药不对……吃坏了……” “……碗……好看的碗……有虫子……”
她的话颠三倒四,夹杂着孩童的恐惧和梦境,但核心意思却异常清晰——药有问题!碗有问题!
郭氏原本只是心疼地安抚她,听到后面,脸色骤然变了!
“妲儿!你胡说什么!”郭氏的声音带着惊恐,下意识地想捂住她的嘴。太医的药怎会有问题?宫里的碗筷都是严格查验的!
“没胡说!”朱徵妲哭得更凶,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就是有!白胡子老头说的!他……他拿着拂尘……指着药碗……说坏!吃了肚肚痛!爹爹痛!”
她将脸埋进郭氏怀里,呜呜咽咽:“妲儿怕……爹爹不要死……怕……”
孩子的哭声和话语,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刺穿着郭氏本就紧绷的神经。太医束手无策,太子病情诡异,陛下态度暧昧,深宫之中阴谋重重……之前妲儿那些“巧合”的言语一次次闪过脑海,还有父亲郭维城关于“微不对之物”的调查……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如同毒蛇般钻入郭氏的心底。
难道……真的有人敢……
她猛地抱紧朱徵妲,全身冰凉,不敢再想下去。
“妲儿乖,不怕,是做梦,是做梦……”郭氏的声音发抖,与其说是在安抚孩子,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翌日,郭氏的行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依旧精心伺候太子汤药,但对经手的药碗、羹匙,查看得格外仔细。她甚至借口“殿下呕吐不止,需查看饮食禁忌”,向太医索要了近期的药方副本和饮食记录。
太医虽觉诧异,但太子妃忧心夫君,查看药方也是常情,并未多想,便誊抄了一份给她。
郭氏将自己关在内室,对着那几张写满晦涩药名的纸,一筹莫展。她不通医理,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朱徵妲“恰巧”蹭到她身边,好奇地指着药方上的字:“娘……看什么……”
郭氏心烦意乱,随口道:“是给爹爹治病的方子。”
朱徵妲伸出小手指,在一个出现频率较高的“茯苓”二字上点了点,又在一个“白术”上点了点,小眉头皱起来,嘟囔着:“……茯苓……白白……泡水水……见过……”
郭氏一愣。茯苓、白术都是健脾祛湿的常见药材,妲儿在哪里见过?
还没等她细想,朱徵妲的手指又滑到后面几剂方子中频繁出现的“肉豆蔻”、“诃子”上,小脸皱成一团,做出嫌恶的表情:“……这个……味道怪怪……妲儿不喜欢……吃了肚肚不舒服……”
肉豆蔻、诃子!这都是温中涩肠止泻的药!用于治疗泄泻不止!
郭氏的心猛地一跳!太子近日确实泄泻严重,用这些药是对症的。但……妲儿怎么会说“吃了肚肚不舒服”?她何时吃过?这些药并非寻常之物!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郭氏的手开始颤抖。她猛地想起之前父亲密报中提到的,那种能引起慢性虚弱症状的“微不对之物”……
她立刻起身,找出之前太医开的、太子服用后效果不佳甚至反应更大的几副旧方子对比。果然发现,在太子刚开始呕吐腹泻时,方子中并未立刻大量使用涩肠之药,而是以和胃止呕、健脾利湿为主,但其中几味药的用量和配伍,似乎与后来有所不同……
她看不懂医理,但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立刻让绝对心腹的宫女,悄悄去查近期东宫小厨房熬药后丢弃的药渣,尤其是不同太医开方前后的药渣,看看是否有异常。
同时,她以“殿下病中脾胃虚弱,需格外精细”为由,亲自盯着太子的饮食制作,对所有食材、器皿逐一检查。
然而,一连两日,一无所获。药渣看起来并无明显异常,都是按方抓药。饮食更是看得紧,无机可乘。
太子的病情却依旧毫无起色,呕吐腹泻稍止,又添了心悸盗汗之症,整个人昏昏沉沉,气息微弱。
就在郭氏快要绝望,以为真是自己多想、太子命该如此之时,朱徵妲又一次“无意”的发现,打破了僵局。
那日,朱徵妲被奶娘抱着在廊下晒太阳,远远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端着太子喝完药的空碗从寝殿出来,准备送去清洗。路过一盆盆栽时,那小太监似乎脚下滑了一下,碗里残留的一点黑色药汁溅了几滴到花盆的泥土里。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连忙用脚拨了点土盖住,匆匆走了。
朱徵妲的心却猛地一跳!
她立刻挣扎着要下地,指着那盆花:“……花……好看……”
奶娘不明所以,只好抱她过去。
朱徵妲凑到那盆茉莉花前,小手假装拨弄叶子,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几滴被泥土半掩盖的药渍。
只见那几滴药渍周围的泥土,颜色似乎变得有些……深褐近黑?而且,那几片不小心被药汁溅到的茉莉叶子,边缘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微微发黄打蔫!
这药……有问题!
朱徵妲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假装被别的东西吸引,让奶娘抱开了。
当晚,她又开始了“噩梦”。这次,她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抓着郭氏,语无伦次地喊着:
“……花……死了……黑药药……” “……爹爹的碗……滑滑……” “……小公公……坏……倒土土……” “……爹爹……喝……花花痛……”
郭氏听得魂飞魄散!她立刻联想到白日妲儿非要去看那盆花的异常举动!
她再也坐不住了!连夜秘密唤来那个绝对忠诚的老嬷嬷,让她不惜任何代价,去取那盆茉莉花根部的泥土!并设法收集今日太子药碗的残留!
老嬷嬷心惊肉跳地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朱徵妲躺在榻上,心跳如鼓。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寄希望于郭氏的决断和郭维城的手段。
翌日,郭维城被郭氏以“娘家送了些老参给太子补身”为由请入东宫。
密室内,郭氏将收集到的泥土和费尽心机从清洗前药碗上刮下的一点残留物,连同自己的猜测和朱徵妲的“噩梦”,尽数告知。
郭维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拿起那点泥土和药渍残留,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捻开,眼神锐利如鹰。
“娘娘,”他声音低沉得可怕,“此事非同小可!臣需立刻将这些送出宫,找绝对信得过的、口风极紧的老刑名和退下来的老太医查验!”
“父亲!务必小心!若真有人下毒,其背后……”郭氏的声音都在发抖。
“臣明白。”郭维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若真如此,便是捅破了天,臣也要揪出这魑魅魍魉!”
他将那点致命的“证据”小心翼翼收入特制的容器,如同捧着点燃引线的炸药,匆匆离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东宫表面平静,内里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朱徵妲度日如年,每一次太医诊脉,每一次汤药端来,都让她心惊肉跳。郭氏更是如同惊弓之鸟,对太子的所有入口之物检查得近乎偏执,甚至几次与前来诊视的太医发生争执,坚持要调整药方,减少某些药材的用量。
太医们怨声载道,只觉得太子妃是因忧生疯,不可理喻。
两日后,郭维城再次秘密入宫。他带来的消息,让郭氏几乎瘫软在地。
经宫外高人反复查验,那泥土和药渍残留中,除了应有的药材成分外,还混有一种极其微量、却毒性阴损的矿物粉末——此物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少量服用会损伤脾胃,令人呕吐腹泻,缠绵病榻,若长期或加重服用,则会耗竭元气,直至心脉衰竭而亡!更阴毒的是,其症状与重症伤寒脾胃衰败之症极其相似,极易混淆!
但宫外高人并不知下毒手法。
太子并非风寒不愈,而是中了慢毒!有人要让他死得“合情合理”!
郭氏浑身冰冷,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愤怒和后怕席卷了她。
“父亲!我们……”
“娘娘噤声!”郭维城眼神冰冷,示意她冷静,“敌暗我明,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陛下那边……情况复杂,未必全然可信。当务之急,是保住殿下性命!”
他压低了声音,快速道:“臣已设法找到一位绝对可靠、已致仕隐居的沈老太医,他精于此道,且口风极紧。这是他根据殿下症状和那毒物特性,悄悄拟出的解毒调理方子,以及饮食禁忌。您必须想办法,让殿下用上此方,并严格避开那毒物!”
他塞给郭氏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郭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攥住那张纸。
这日,郭氏来看望朱徵妲时,见她正对着一碗汤发呆,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妲姐儿怎么了?汤不合胃口?”郭氏柔声问道。
朱徵妲抬起头,一双大眼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娘亲,妲妲怕怕。”
郭氏在她身边坐下:“妲姐儿怕什么?”
“怕坏人下毒药。”朱徵妲指着汤碗,“白胡子老爷爷说,坏人会把药粉抹在碗边上,遇热就化了,查不出来。”
郭氏神色一凛:“老爷爷真这么说了?”
朱徵妲重重点头:“老爷爷还说,吃了这种毒药,会肚子疼疼,没力气,慢慢死掉。太医查不出来,以为是身子虚。”
这话如同惊雷在郭氏耳边炸响。她猛地想起近来宫中确实有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莫名其妙地“体虚而亡”,太医都查不出原因。若真如妲姐儿梦中老爷爷所说...
“老爷爷还说,”朱徵妲趁热打铁,“要让信得过的人专门管碗筷,每次用前都要用热水烫过,最好用银针试毒。”
郭氏当即召来王安,将朱徵妲的“梦境”转述给他。王安听后神色凝重,立即着手安排。
很快,东宫的餐具管理发生了微妙变化。太子妃这边的餐具由李姑姑亲自负责,王才人那边的则由张宫人掌管。所有餐具使用前必须经过沸水烫洗,并用特制的银针试毒。
朱徵妲还不放心,她又“突发奇想”,建议在餐具烫洗后,再用干净的白布擦拭内壁,若有毒药残留,白布会变色。
这个方法是朱徵妲前世做医学编辑时学到的,某些重金属毒物即使溶于水,也会在布上留下痕迹。
李姑姑和张宫人起初不以为意,但碍于小帝姬的坚持,还是照做了。谁知第三天,张宫人就在朱由学常用的一个小碗上发现了问题——白布擦拭后,竟然出现了淡淡的灰黑色痕迹。
张宫人大惊失色,立即禀报王才人和太子妃。经太医查验,碗沿上确实涂有一种罕见的毒药,遇热即溶,无色无味,长期使用会导致脾胃衰败,最终虚弱而死。
东宫顿时哗然。太子妃震怒,下令彻查,最终揪出了一个被郑贵妃收买的厨娘。那厨娘招认,自己受命重点对付王才人所生的子女,因为他们是太子的血脉,若夭折将对太子造成沉重打击。
经此一事,李姑姑和张宫人对朱徵妲的“梦境”深信不疑,更加严格地把关餐具和饮食。
朱徵妲却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她开始更加密切地关注弟弟妹妹的状况。朱由学已经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近来却常常精神不振,食欲欠佳;朱徵嫙才一岁,体弱多病,时常啼哭不止。
朱徵妲记得前世看过资料,明代宫廷中婴幼儿死亡率极高,除了医疗条件有限外,阴谋暗害也是重要原因。
那日,她看见乳母正要喂朱徵嫙吃一碗米糊,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嫙妹妹不吃!有毒毒!”
乳母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妲姐儿别胡说,这米糊是奴婢亲手做的,怎么会有毒?”
朱徵妲不依不饶,坚持要李姑姑来检查。李姑姑如今对小帝姬的“直觉”不敢怠慢,仔细查验后,果然在喂勺的柄部发现了微量的毒药残留——下毒者真是无孔不入!
王才人闻讯赶来,抱着朱徵嫙后怕不已。从此她对朱徵妲更加信任,几乎言听计从。
朱徵妲趁机提出更多建议:“王娘娘,嫙妹妹体弱,应该多晒太阳,增强抵抗力。”这是现代育儿常识,但在明代宫廷,幼儿多被养在深闺,少见天日。
王才人将信将疑,但鉴于朱徵妲之前的“先知”,还是试着每天带朱徵嫙在庭院中晒太阳半刻钟。果然,不过旬日,朱徵嫙的脸色就红润了许多,啼哭也减少了。
朱由学的问题更复杂些。他食欲不振,体虚多病,朱徵妲怀疑是长期微量中毒导致的脾胃损伤。
她“梦”见白胡子老爷爷说:“脾胃乃后天之本,脾胃伤则百病生。当以温和药食慢慢调理。”
于是,在王才人面前,朱徵妲“突发奇想”:“学弟弟应该吃山药粥,妲妲肚肚痛痛时,吃山药粥就好了。”
山药健脾益胃,确实是调理脾胃的佳品。王才人命人每日为朱由学准备山药粥,并辅以其他药膳调理。慢慢地,朱由学的食欲改善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朱徵妲还注意到,东宫的孩子们普遍维生素摄入不足,尤其是维生素d,导致骨骼发育不良。她于是建议多给孩子们吃蛋黄、动物肝脏等食物,并继续坚持户外活动。
这些措施看似简单,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善了孩子们的健康状况。
然而,朱徵妲的种种行为,也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客氏表面上对朱徵妲更加亲热,时常送来些小点心小玩具,但朱徵妲总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探究与警惕。西李更是几次三番试图套话,想知道“白胡子老爷爷”还说了什么。
最危险的一次,西李故意在朱常洛面前夸赞朱徵妲:“妲姐儿真是个小福星,自从她做了那些梦,东宫避开了不少祸事呢。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托梦,真是神奇。”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暗指朱徵妲有古怪。幸亏郭氏及时解围:“孩童梦境,何足为奇。不过是巧合罢了,妹妹莫要夸大。”
朱常洛虽然没说什么,但看朱徵妲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朱徵妲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她开始刻意表现得像个普通孩童,有时会说些幼稚的话,做些天真的事,以掩盖自己的异常。
同时,她继续借助“白胡子老爷爷”这个保护伞,暗中保护她在意的人。
那日,她“梦”见老爷爷说:“东李姑姑心善,当有善报;赵选侍胆小,需人庇护。”
于是她在郭氏面前多次表示喜欢东李和赵选侍,说她们“温柔”、“好看”。郭氏本就对东李的温和低调有好感,对赵选侍的处境也颇为同情,便时常召她们来说话,无形中提升了她们在东宫的地位。
西李对此颇为不满,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只能暗中生气。
朱徵妲还时常“念叨”外祖和舅舅,郭氏思家心切,便经常召母亲和弟媳入宫相见。郭振明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入宫几次就看出了东宫的紧张气氛,回去后便让郭振明加强了与东宫的联系,暗中保护太子妃和小帝姬。
在东宫严密的防范下,再没有发生中毒事件。朱由学和朱徵嫙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转,王才人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然而朱徵妲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暗中的敌人不会轻易放弃,更大的风暴可能正在酝酿。
一天夜里,她又做了个“梦”,梦见白胡子老爷爷摇头叹息:“祸起萧墙,防不胜防。唯有凝心聚力,方能渡过难关。”
次日清晨,朱徵妲将这个梦告诉了郭氏。郭氏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是时候整顿东宫了。”
朱徵妲依偎在郭氏怀中,心中稍安。有了太子妃的支持,她保护东宫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窗外阳光明媚,但朱徵妲知道,在这座深宫之中,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永远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而她,这个拥有八十六岁灵魂的两岁帝姬,将继续用她的方式,守护这片小小的天地。
接下来的日子,东宫上演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郭氏以“民间偏方”、“娘家寻来的秘法”为借口,强行要求太医在方中加入几位看似普通、实则能中和那矿物毒性、调理脾胃的药材(如绿豆甘草金银花等),并严格控制肉豆蔻等温涩药物的用量。对于太医的反对,她寸步不让,甚至不惜搬出“若殿下有何不测,尔等谁能承担”的重话。
同时,她以太子脾胃虚弱为由,亲自监督小厨房,所有饮食极尽清淡,所用器皿全部更换,并由她的心腹李姑姑和娘家派来的懂药理的丫鬟两人负责,两人分工明确,煎药,送药都在眼皮子底下,绝不离开视线。尤其是煎药的钵,更是反复清洗,而盛药的碗按照朱徵妲的方法给用具消毒并用干净白布擦拭无问题后再盛药入汤碗。中途不借他人之手,一切都在眼皮底子下进行。
这一切进行得极其艰难,充满了与太医的争执、与宫内固有流程的对抗以及来自暗处可能的窥探。郭氏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朱徵妲则时刻紧绷着神经,利用一切机会,观察着东宫所有人的动向,尤其是客氏和那些有机会接触药膳的宫人。她几次“无意”地打翻或弄脏可疑的器皿,缠着郭氏问哪些东西“相克”,变相地提醒着注意事项。
奇迹般的,在郭氏近乎偏执的坚持和那张隐秘方子的作用下,太子朱常洛的病情,竟然真的出现了转折!
持续了多日的上吐下泻首先开始减缓,虽然人依旧虚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高热也渐渐退去,转为低热。虽然依旧昏睡的时间多,但醒来时眼神清明了一些,甚至能勉强进些薄粥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虽然觉得太子妃的“偏方”胡闹,但太子的病情好转是不争的事实,也只能归功于“殿下洪福齐天,病情自然转归”,顺势调整了方子,更偏向于调理巩固。
笼罩在东宫上空那层绝望的阴霾,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光。
郭氏看着太子终于能安稳睡去,不再被病痛折磨,忍不住喜极而泣。她紧紧抱住朱徵妲,泪水浸湿了女儿的衣襟。
朱徵妲依偎在郭氏怀里,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毒源找到了,手法知道了,太子的命暂时抢回来了。
但是,下毒的人是郑贵妃还是?
对方一次不成,是否会再次下手?会用更隐蔽的方式吗?
她只是撕开了阴谋的一角,那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依然笼罩着这座东宫,笼罩着大明的未来。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天色依旧阴沉。
战斗,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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