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惊破了林间的寂静。
柴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跳稳了几分。他眯着眼，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微微下沉，像一张绷紧的弓。
青狐喉咙里的呜咽声更低了，龇着牙，三条腿支撑着身体，摆出威胁的姿态，却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半步，靠向萧凛的腿边。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一瞬。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几声短促而低沉的呜咽，不像是威胁，倒透着几分虚弱和惊惶。
不是怪物。萧凛心下稍定，但握刀的手没松。
片刻后，一簇灌木晃动，两个瘦小的身影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从黑暗里挪了出来，暴露在篝火的光晕边缘。
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一男一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脸上混杂着恐惧、疲惫和看到火光与人烟时的难以置信。男孩稍高些，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挡在女孩身前，虽然自己也在发抖，却强撑着那点微弱的勇气。女孩则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他们看到火堆旁的萧凛，尤其是他满身的血污和手中明显不是善茬的柴刀，吓得猛地顿住脚步，男孩手里的木棍尖下意识地对准了萧凛，色厉内荏地颤声道：“你…你是谁？！”
萧凛没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身后，确认再没有别的动静。他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他们的狼狈不像装的，眼神里的惊恐真实无比。
“路过。”萧凛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带着戒备，“你们从哪来？”
男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着萧凛虽然凶悍但似乎并无立刻动手的意思，又看了看那堆带来温暖的篝火，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西边，黑牙寨。”
黑牙寨？萧凛没听过这名字，估计是哪个山旮旯里的小聚居点。
“寨子怎么了？”他追问，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女孩闻言，身体猛地一抖，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出声。男孩脸色也更白了几分，声音发颤：“没了…都没了…昨天晚上，好多…好多吃人的怪物冲进来…爹娘…叔伯他们…”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攥着木棍，指节发白。
又一处被袭击的地方。范围比想象更大。
萧凛沉默了一下，指了指火堆对面：“过来烤火吧。”
两个孩子迟疑着，但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对陌生人的恐惧，慢慢挪到火堆旁，小心翼翼地坐下，贪婪地汲取着火焰的热量。青狐歪头看了看他们，似乎没察觉到恶意，炸起的毛平复下去，但也没靠近，依旧守在萧凛脚边。
萧凛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舍不得吃的干硬肉脯，掰成两半扔给他们。两个孩子愣了一下，随即几乎是抢过去，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直伸脖子。
“慢点吃。”萧凛把自己喝水的竹筒递过去。
男孩接过，先给女孩喝了几口，自己才猛灌起来。
喝了水，顺了气，两人的精神稍好了些，看萧凛的眼神少了几分恐惧，多了些感激。
“谢谢…谢谢大哥。”男孩低声道，把竹筒递回来。
“叫什么？”萧凛问。
“我叫石猴，”男孩指指旁边的女孩，“她叫草芽。我们…我们逃了一天一夜了。”
“见过其他人吗？”萧凛拨弄着火堆。
石猴摇摇头，眼神黯淡：“没有…就我们俩跑出来了…那些怪物，速度太快了…”
草芽小声抽泣起来。
萧凛不再问。沉默在火堆旁蔓延，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石猴像是鼓起勇气，问道：“大哥，你…你从哪来？也要往东边去吗？”
萧凛抬眼看他：“东边？”
“嗯，”石猴点头，“以前听寨子里老人说，东边很远的地方有大城，有高高的城墙，还有…有能飞天遁地的仙人老爷守着，怪物不敢去。”
仙人老爷？萧凛想起镇上说书先生嘴里那些缥缈的传说，心里并不如何相信。但大城，有城墙，听起来总比在这荒山野岭安全。
他现在漫无目的，或许…这算是个方向？
“大概有多远？”他问。
石猴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老人说…要走很久很久，翻过很多座山。”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留在山里，迟早会被怪物或者饥饿拖垮。
萧凛看着跳跃的火焰，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他需要药，需要食物，需要更锋利的武器，需要了解外界的信息。这两个孩子，虽然瘦弱，但多两个人，夜里守夜总能多双眼睛。
“休息一晚。”萧凛做出决定，声音不容置疑，“明天天亮，一起往东走。”
石猴和草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用力点头。
后半夜，萧凛没怎么睡。伤口疼，心里也绷着弦。石猴自告奋勇守前半夜，抱着那根尖木棍，努力睁大眼睛听着四周动静。草芽蜷缩在火边，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惊悸一下。
下半夜，萧凛叫醒石猴，自己守。他握着柴刀，看着黑暗中沉沉睡去的两个孩子和那只偎依着的青狐，感受着左肩伤口阵阵抽痛和怀里那枚铜钱冰冷的触感。
前途未卜，杀机四伏。
但他必须走下去。
天蒙蒙亮时，萧凛叫醒两人一狐。熄灭火堆，仔细用土掩埋痕迹。
他辨认了一下日出的方向。
“走。”
三个身影，带着一只瘸腿的小兽，沉默地钻入晨雾弥漫的山林，向着传说中东方的希望之地，开始了未知的跋涉。
山林寂静，仿佛吞噬了一切，只留下他们细微的脚步声和草叶拂过衣襟的沙沙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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