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沉默却不再冰冷。肖霄一手提着晓梦的书包,另一只手始终稳稳地、保护性地揽着女儿的肩膀。晓梦则微微低着头,依偎在父亲身侧,偶尔抽噎一下,但之前那种剧烈的颤抖和崩溃的哭泣已经平息。父女二人穿梭在傍晚熙攘的人群中,像一座移动的、与周围喧嚣隔绝的孤岛,岛上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奇异的安宁。
直到走进熟悉的楼道,踏上通往四楼的台阶,那份紧绷的沉默才稍稍松动。肖霄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女儿单薄肩膀传来的温度,以及那份逐渐放松下来的依赖感。他的心被一种复杂的情感填满——滔天的愤怒针对那些幕后黑手,尖锐的心疼为了女儿所受的委屈,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奇异的满足感也在悄然升腾。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小心翼翼、徒劳无功地试图靠近的父亲,他今天实实在在地为女儿撑起了一片天。
打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苏晨早已焦急地等待在门口,看到两人进来,尤其是晓梦明显哭过的红肿眼睛和肖霄凝重却透着一种不同寻常坚毅的神情,她的心立刻揪紧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梦梦,你怎么了?”她连忙上前,心疼地想拉过女儿查看。
晓梦却下意识地更紧地靠向父亲,没有立刻回答。
肖霄对苏晨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揽着晓梦走到客厅沙发边,柔声道:“先坐下歇会儿,喝点水。”
苏晨立刻去倒了温水过来。肖霄接过,没有直接递给晓梦,而是先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递到她手里。这个细微的、自然而然的动作,落在晓梦眼里,让她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到底怎么了?”苏晨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肖霄。
肖霄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些恶毒的谣言、晓梦的崩溃、冲突的经过,以及他在教务处的强硬态度,简要地叙述了一遍。他没有夸大其词,但每一个事实都足以让苏晨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恶毒?!竟然跑到学校去……去对孩子说这些?!”苏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她猛地看向晓梦,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梦梦,我的孩子……你受委屈了……”
她想去拥抱女儿,却又怕再次刺激到她。
晓梦低着头,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滴进手中的水杯里。
肖霄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苏晨冰凉颤抖的手,沉声道:“别怕。我都处理好了。学校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他的语气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转而看向晓梦,声音放得更加轻柔:“晓梦,爸爸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些话,都是假的,是坏人故意编出来害我们的,一个字都不要相信。爸爸跟你保证,一定会查清楚是谁干的,绝不会让你白白受欺负。”
晓梦依旧低着头,但肩膀微微松动了一下。
肖霄继续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维护:“你今天没有做错任何事。面对那种恶意的侮辱,反抗是应该的。爸爸以前教你与人为善,但不是让你任人欺负。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怕,告诉爸爸,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晓梦冰冷而混乱的心田。一直以来,她接受的教育多是“忍让”、“听话”、“不要惹事”,从未有人如此明确地告诉她,反抗欺负是“应该的”,并且会如此毫无保留地支持她、维护她。父亲那强硬的态度和毫不犹豫的偏袒,与她过去十几年和母亲相依为命时不得不谨小慎微、忍气吞声的经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终于极轻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肖霄和苏晨心中同时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对肖霄的话做出正面的、明确的回应!
苏晨的泪水流得更凶,却是带着欣慰和激动。肖霄的眼眶也再次发热,他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趁热打铁,用一种尝试性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饿不饿?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给她夹菜,而是征询她的意见。
晓梦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再次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肖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猛地照透了!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强行忍住,连忙对苏晨说:“快,把饭菜端出来吧,都热着呢。”
晚餐的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虽然依旧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但那种令人窒息的隔阂与僵硬感,却消散了大半。肖霄没有再试图给晓梦夹菜,只是默默地将糖醋排骨和几个清淡的炒菜盘子向她那边推近了一些。
晓梦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过了一会儿,她极其缓慢地、仿佛是无意识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最小的排骨,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餐桌上的空气仿佛都温暖了起来。苏晨偷偷背过身去擦眼泪。肖霄赶紧低下头扒饭,掩饰自己激动得有些发红的眼眶。
吃过晚饭,晓梦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躲回房间。她犹豫了一下,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然后站在厨房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肖霄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急于示好或找话题,而是拿起沙发上那份他之前正在研究的运输公司资料,仿佛很随意地对晓梦说:“爸爸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先看会儿电视?或者去休息?”
他给了她空间,没有逼迫。
晓梦点了点头,却没有去看电视,也没有立刻回房。她默默地走到沙发另一角坐下,拿起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眼神却时不时地,极快地、偷偷地瞟向父亲。
肖霄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资料,眼角的余光却将女儿的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柔软。他知道,那层坚硬的冰壳,正在以一种他期盼已久的速度,悄然融化。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无意识地蹙紧眉头,手指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突然从沙发另一角传来:
“……头疼吗?”
肖霄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霍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儿。
晓梦依旧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杂志的页脚,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不是幻听!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肖霄!他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发颤,强行按捺住几乎要跳起来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哦,没……没事,就是有点累,老毛病了。”
晓梦没有再说话,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杂志里。
但这一刻的沉默,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冰冷的、拒绝的沉默,而是充满了一种微妙的、羞怯的、却真实存在的关切。
肖霄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连这些日子以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商业危机,似乎都暂时变得不那么沉重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资料,却感觉上面的字迹都变得可爱起来。
那一晚,肖霄书房里的灯光依旧亮到很晚。但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客厅的方向。晓梦并没有一直待在客厅,她后来还是回了自己房间,但她的房门,罕见地没有完全关死,留下了一条缝隙,透出里面台灯温暖的光晕。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那扇一直紧闭的心门,终于愿意打开一条缝隙,允许门外的光线照进去,也允许门内的微光透出来。
深夜,肖霄处理完工作,轻手轻脚地走到晓梦房门口,透过那条门缝,看到女儿已经睡着了,台灯还亮着,柔和的光线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其放松的、柔软的弧度。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恩和力量。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然后极轻极轻地、几乎是用气声地说了一句:“晚安,女儿。”
然后,他轻轻带上了房门,这一次,没有完全关严。
窗外,月色如水。寒夜依旧漫长,但家的温暖,却足以抵御一切风霜。坚冰已然初融,春天的气息,似乎已悄然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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