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宋,汴梁皇城,滋福殿。
浓郁的药味几乎驱散了殿内原本的龙涎香气,沉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匡胤斜倚在龙榻之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往日里那魁伟雄壮、顾盼自雄的身姿,此刻只剩下被病痛与挫败侵蚀后的虚弱与憔悴。
雄州城下那呕出的一口鲜血,仿佛不仅带走了他大半的精气神,更将他积攒多年的雄心与骄傲也一并喷吐了出去。
御榻旁,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小心翼翼地诊脉、交换着眼神,眉宇间满是凝重与忐忑。
内侍省都都知屏息静气地立在角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殿内落针可闻。
赵匡胤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目光却没有焦点。
他的眼前,反复闪现着雄州城下那噩梦般的一幕——
那道如同死亡之云般覆盖下来的箭雨;
那些成片倒下的“神武军”和普通士卒;
还有……还有城头那道隐约可见的、玄甲的身影。
陈稳!
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啃噬着他的心脏。
每一次想起,都让他胸口一阵憋闷,喉头腥甜上涌。
他死死攥紧了拳,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翻腾的气血。
奇耻大辱!
倾国之兵,挟铁鸦之助,竟落得如此惨败收场!
自己更是被活生生气得呕血昏迷,在万千将士面前颜面扫地!
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侧过头,用丝帕捂住嘴,身体因咳喘而剧烈颤抖。
侍立一旁的内侍慌忙上前,轻轻为他拍背。
好半晌,咳嗽才渐渐平息。
赵匡胤摊开丝帕,一角赫然染着几点刺目的猩红。
他眼神一暗,默默将丝帕攥紧,收回了袖中。
“官家,该进药了。”
内侍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奉上。
赵匡胤看了一眼那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碗,眉头微蹙,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滚烫而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落入腹中,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与虚弱。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极为糟糕。
急怒攻心,郁结于胸,加之多年征战积累的暗伤,此番一并爆发出来,已是伤了根本。
没有长时间的静养,恐难恢复。
但……时间吗?
陈稳会给他这个时间吗?
大陈会给他这个时间吗?
想到雄州城头那匪夷所思的箭雨,他心中便是一沉。
那种力量,已经超出了他对寻常军队的理解。
那绝非人力所能及。
必然是陈稳动用了那诡异能力。
此獠……竟已能将如此力量,运用于大军征战之中了吗?
若其携大胜之威,挥师南下,如今新败、士气低迷、且皇帝病重的伪宋,如何能挡?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令他窒息。
“晋王与赵相可在殿外?”
赵匡胤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回官家,晋王与赵相已在殿外候旨多时。”内侍连忙回禀。
“宣。”
“宣晋王、赵普觐见——”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
晋王赵光义与同平章事赵普,一前一后,快步走入殿内。
赵光义一身亲王常服,面容与赵匡胤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阴沉几分。
他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关切,躬身行礼:
“臣弟参见陛下,陛下龙体可安?”
赵普则是一身紫色官袍,神色沉稳,只是眼底深处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色,跟着行礼:
“臣赵普,叩见陛下。”
“平身吧。”
赵匡胤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近前。
他的目光在赵光义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赵普。
“雄州之败,朕之过也。”
赵匡胤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自责与疲惫。
“累及三军将士死伤,更损我大宋国威,朕……愧对祖宗,愧对将士。”
“陛下!”赵普连忙躬身,“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切莫过于自责,保重龙体为要啊!”
“那陈稳倚仗妖法,非战之罪!将士们皆知其故,断不会怨怼陛下!”
赵光义也接口道:
“皇兄万不可如此想!此战虽未能竟全功,却也探明了陈贼虚实,挫其锐气。我大宋根基犹在,假以时日,必能雪此耻辱!”
赵匡胤微微摇头,没有在这话题上多言。
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安慰之词。
惨败就是惨败,任何理由都无法改变无数将士埋骨雄州的事实,也无法改变伪宋如今面临的危局。
“如今局势,二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他直接将最核心的问题抛了出来。
赵普与赵光义对视一眼。
赵普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
“陛下,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稳定朝野,安抚军心民心。雄州之败,消息恐已传开,需防宵小之辈借机生事,动摇国本。当明发诏谕,坦诚战事艰难,褒奖将士忠勇,将失利之因归于陈贼妖法,凝聚人心,共度时艰。”
“其二,与民休息,积蓄国力。此番征战,损耗巨大,国库空虚,民力疲惫。当暂停大规模征伐,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恢复民生。唯有国力强盛,方有再战之资。”
“其三,固守疆域,谨防陈贼反扑。雄州新败,我军士气受挫,需时间重整。各边境关隘,尤其是与陈朝接壤之处,当加派精兵,深沟高垒,严密戒备。同时,可遣使与……与那镜像契丹虚与委蛇,稳住北线,避免两面受敌。”
赵匡胤静静听着,蜡黄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赵普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赵相所言,老成谋国。”
“然,陈贼势大,更有妖法助阵,若其不顾伤亡,强行南侵,如之奈何?”
赵普沉吟片刻,道:
“陛下,陈稳虽胜,然雄州之战,其守军亦伤亡惨重,国力消耗必然不小。”
“且其动用那等逆天妖法,岂能毫无代价?”
“臣听闻,陈朝境内近日似有灾异频发……”
“此消彼长之下,其短期内,未必有能力组织大规模南征。”
“此正是我等喘息之机。”
赵光义此时也开口道:
“皇兄,赵相所言极是。”
“况且,铁鸦军虽在雄州受挫,但其根基未损,犹有余力。”
“我等当更紧密倚仗铁鸦之力,尤其是在军械、练兵之上,或可寻得克制陈贼妖法之道。”
提到铁鸦军,赵匡胤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
那是他复仇的唯一希望,也是他内心深处最为忌惮的存在。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二人的分析。
“既如此,便依赵相之策。”
“安抚军民、与民休息、巩固边防诸事,便交由赵相统筹。”
“与铁鸦军接洽,以及军械改良、新军编练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赵光义。
“便由晋王负责。”
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连忙躬身:
“臣弟领旨,定不负皇兄重托!”
赵匡胤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
“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记住,今日之耻,我大宋上下,当铭记于心。”
“卧薪尝胆,厉兵秣马,以待天时!”
“臣等告退!”
赵普与赵光义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滋福殿。
殿门轻轻合上,再次将内外隔绝。
赵匡胤独自躺在龙榻上,殿内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弥漫不散的苦涩药味。
他缓缓睁开眼,望着空寂的大殿,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而冰冷。
败了,就要认。
痛了,就要忍。
陈稳……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将所有的恨意与不甘,都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就像一头受伤的猛虎,退回巢穴,舔舐伤口,积蓄着下一次扑击的力量。
这屈辱,他记下了。
这血债,若有一日,必要那窃国逆贼,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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