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深处,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
窸窸窣窣声。
像是无数张纸片,在被同时剧烈地摩擦、抖动。
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跟潮水似的,从下水道深处涌过来,越来越响,密密麻麻,听得人头皮发麻。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系统派来的“好东西”,指不定是成群结队的纸片人,或者更邪门的玩意儿。
“走!”岑无咎反应极快,也顾不上虚弱的身体了,拉着我就往反方向踉跄跄地跑。
我右眼还在一阵一阵地刺疼,那层银白色的流光滤镜晃得我头晕,看东西都他妈重影。正常视力看到的是一条肮脏破败的逃生路,右眼叠加看到的却是流动的代码和若有若无的红线,俩画面摞一块,差点让我一脚踩进旁边的污水沟里。
“你左眼!”岑无咎喘着气喊了一句,他显然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闭上看路!”
我瞬间明白过来。对啊,这破右眼现在非但帮不上忙,还尽添乱!我赶紧死死闭上右眼,只靠左眼辨认方向。
这一下,世界总算清晰了。虽然昏暗,但至少不重叠不晕眩了。我反手抓住岑无咎的胳膊,拖着他发力狂奔。
“这边!”我凭着之前模糊的记忆,拐进一个岔道。身后的窸窣声紧追不舍,而且听起来数量多得吓人,根本不像能硬刚的样子。
我俩跟没头苍蝇似的在下水道管网里乱窜,肺都快跑炸了。岑无咎刚恢复,体力差得要命,几乎全程靠我拖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呼吸急促得吓人,但他愣是咬着牙没吭一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身后的声音好像稍微远了一点,也可能是被复杂的管道岔路分散了。我瞅准一个稍微干燥点的管道检修口,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奋力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拉回来,勉强挡住入口。
空间极其狭窄,勉强够我俩缩着。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
外面的窸窣声还在响,但似乎没发现我们,渐渐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右眼的刺痛又泛了上来,不得不睁开。这一睁,差点又吐了。
狭窄的管道壁在我左眼里是生锈的金属,在右眼里却覆盖着一层流动的、不断刷新的银色数据流,还在试图标注出材料的疲劳度和结构弱点。岑无咎在我左边是个人,在我右眼里,他轮廓边缘那些淡红色的线又出现了,若隐若现地连接着虚空,看得我心烦意乱。
“妈的……”我低骂一声,忍不住又闭上了右眼,只留左眼。世界清净了。
“怎么样?”岑无咎压低声音问,气息还是不稳。
“不怎么样。”我没好气地回,“老子现在跟独眼龙似的,还得随时提防右眼里那玩意儿炸了或者被系统遥控。”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黑暗中仔细看着我的脸:“你的右眼瞳孔,银色比刚才更明显了一点。”
我心里一沉。这可不是好消息。说明那鬼东西还在缓慢渗透或者激活?
“能……感觉到别的吗?”他问得有些犹豫,“除了视觉重叠。”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除了那该死的异物感和偶尔的刺痛,好像……“好像没有。系统没在我脑子里说话,也没控制我。”
“看来它只是物理层面卡在了你的角膜上,无法建立更深的神经连接。”岑无咎分析道,语气里带着点庆幸,又有点担忧,“但这不代表安全。系统刚才试图强制回收或格式化,失败后,它很可能会改变策略。”
“什么策略?”
“比如……强行通过这个‘外部接口’,向你灌输过量信息流,冲击你的大脑。或者,把它变成一个信标,持续暴露我们的位置。”
草!这还不如被控制呢!直接变傻子或者活靶子!
“那咋整?抠又抠不出来!”我有点暴躁,下意识就想用手去揉眼睛,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他声音严厉,“物理接触很可能刺激它,或者导致它瞬间释放能量!”
“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它发功弄死我?!”我甩开他的手,心里憋屈得要死。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岑无咎又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也许……可以试着适应它。”
“适应?”我像听天书,“怎么适应?这玩意儿看东西重影还带剧透的!”
“分时使用。”他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很清晰,“你的大脑无法同时处理两种差异过大的视觉信号,所以会晕眩。那就不要同时使用。像刚才逃跑时那样,需要精准行动时,闭上有问题的右眼,只用左眼。在相对安全的时候,可以尝试主动睁开右眼,去观察、解析它提供的额外信息,试着理解那些代码和红线的含义,把它变成一种工具,而不是干扰。”
他说得有点道理,但这他妈听起来就跟训练一条不听话的恶犬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咬一口。
“工具?我看它是想把我变成工具人!”我嗤之以鼻。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办法。”岑无咎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系统不会放弃这颗棋子,我们必须抢在它下一次动作前,尽可能掌握主动权。至少,要能基本控制视觉的切换,避免在关键时刻因晕眩而送命。”
我没吭声。我知道他说得对。只是这过程想想就他妈蛋疼。
“试试。”他往我这边稍微凑近了一点,“现在,安全。睁开右眼,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缓缓睁开了右眼。
瞬间,那种令人烦躁的重叠感又来了。正常的岑无咎,和那个轮廓带着诡异红线的岑无咎,叠加在一起。
“别抗拒。”他的声音引导着,“试着……忽略左眼看到的我,只专注于右眼看到的……异常部分。”
我努力尝试,但这太难了。就像让你同时看两个不同频道的电视,还要你只注意其中一个的内容。眼球酸胀,脑袋发晕。
“不行……晕……”我忍不住又想闭眼。
“那就轮流。”他立刻改变方案,“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看我五秒。然后闭上右眼,只用左眼看五秒。交替进行。让大脑习惯这种切换。”
这方法听起来稍微靠谱点。
我吸了口气,先闭上了左眼。
瞬间,世界变成了银白色代码和红色细线的天下。岑无咎在我“眼”里,几乎成了一个由能量流和连接线构成的光影模型,只有大致的人形,细节模糊,那些红线微弱地闪烁着,延伸向未知的黑暗。冰冷,诡异。
我强忍着不适,在心里默数了五秒。
然后,立刻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正常的、昏暗的管道,和岑无咎那张带着担忧的、真实的脸。虽然苍白,但是活的。
如此交替。
闭上左眼,右眼——代码模型。
闭上右眼,左眼——真实人脸。
几次下来,晕眩感似乎减轻了一点。不是因为习惯了那种叠加,而是因为大脑开始明白这是两种需要分开处理的信号,切换起来稍微顺畅了些。
“怎么样?”他问。
“好像……稍微好一点点了。”我喘了口气,额头上全是汗,这比跑一万米还累心,“但还是恶心。而且右眼看东西,太他妈怪了,你浑身冒红线。”
“红线?”他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什么样的红线?”
“很淡,从你身体轮廓往外延伸,不知道连到哪儿去。”我描述着,又切换成右眼确认了一下,“还在闪。”
岑无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低声道:“那可能是……系统残留的监控连接,或者……是‘冥婚’契约的能量显化?我的镜瞳被剥夺后,这些原本不可见的东西,因为你这个异常的‘半接口’状态,被显形了。”
冥婚契约?就是那个“恩爱到白首,若负同焚”的鬼东西?
我下意识地用右眼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然,也能看到一些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红色细线,从我的皮肤表面延伸出去,其中有一根最明显的,竟然就连接向旁边的岑无咎!
操!还真有!
这算什么?月老的红绳赛博朋克版?
“看到你自己的了?”他注意到我的视线。
“嗯。”我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也连着你呢。”
黑暗里,他好像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声掠过我的耳朵,有点痒。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甩不掉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听不出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
我没接话,继续我那蹩脚的“分时训练”。练了大概十几轮,感觉稍微能驾驭一点这种切换了,虽然还是不能同时睁着俩眼正常视物,但至少切换瞬间的晕眩呕吐感减轻了不少。
就在我稍微找到点感觉,又一次闭上左眼,只用右眼观察时,银白色的视野扫过我们藏身的管道深处——
我猛地顿住了。
“怎么了?”岑无咎立刻察觉到我的僵硬。
我没说话,只是伸手指向管道更深处的黑暗,示意他用右眼去看。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凝神望去。(他虽然没有镜瞳了,但刚才系统强行给他加的“备用解析滤镜”似乎也残留了一点点基础的异常感知能力,只是远不如我右眼这么“高清”)。
在右眼的视觉下,管道深处那原本该是漆黑一片的地方,竟然弥漫着一片非常非常淡的、几乎要消散的……绿色光点。
像是一群即将熄灭的萤火虫。
而那些光点的排列,隐约构成了一个非常熟悉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那是一个箭头。
指向管道更深处。
一个用极其微弱的、即将消散的绿色代码光点,构成的箭头。
“这是……”岑无咎的声音带着惊疑。
“不知道。”我盯着那箭头,心里直打鼓,“是陷阱?还是……”
我的话没说完,那个由绿色光点构成的箭头,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猛地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了。
管道深处,重新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只有我右眼里那银白色的、冰冷的数据流光,还在无声地荡漾。
我和岑无咎对视了一眼(我用的是左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和困惑。
谁留下的箭头?
绿色的代码……这颜色和系统的银白色完全不同。是友军?
还是系统新的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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