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弈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胸膛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死死盯住女孩:
“温澜,你自己说。你有信过我,信过我们吗?”
温澜的睫毛颤了颤,第一次在这种对峙中避开了他的目光,将头低下。
“呵,你从始至终,把你知道的、计划的,全部告诉过我们吗?”
他不等她回答——身体回正,双手握紧方向盘。将车驶出。
“先带你去找赵清,”他盯着前方,“在路上,你想好怎么给我解释。”
当黑色的迈巴赫再次碾过校门口的减速带,缓缓停稳时,熟悉的轿车早已停在路边。沈钦正倚着车门,双臂环抱,目光注视着来车方向。赵清站在她身侧,手里紧紧攥着温澜早上留在医务室的书包。
看到李维弈的车,两人没有迟疑,并肩走去。沈钦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赵清跟着坐进后座,轻轻带上车门。可车内气氛却比荒野还要沉寂。
赵清有些坐立不安,她侧过身,轻轻推了推温澜的胳膊,“怎…怎么回事啊?李总他…”
温澜依旧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轻声说明:“哥哥…被我气到了。”
李维弈听到这话,像是被点了引线。“呵。那你自己说。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沈钦察觉到二人的状态不对劲。她扭过头,看向后座的温澜,试图理解情况,用相对平稳的语气问道:“澜澜,…你拦住他了吗?”她以为是温澜阻止李维弈,使他没发泄完自身情绪。
“是我没拦住她!!!”李维弈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巨大的鸣笛声,把车内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额角青筋暴起,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里的温澜:
“温澜!你给我自己说出来!自己把你干的事,交代清楚!!”
赵清隐约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依旧垂着头的温澜。
空气凝固了许久。温澜才回应:“我想给哥哥姐姐们报仇,不想让他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去坐牢。”
沈钦先反应过来,猛地扭过头,声音拔高:“所以,是你杀人了??温澜?!”
“不是!”李维弈立刻打断,他继续催促:“温澜!你继续说!说清楚!”
温澜想尽力避开她们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用订书钉…想让他多痛苦一些。想让他也尝尝…李姐姐受伤时的痛苦。”
赵清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手颤抖着握住温澜的胳膊,力道不自觉地收紧:“是…是谁教你这样的?澜澜,谁告诉你可以这样做的?”她无法相信温澜会自发地做出这种行为。
“温澜。还有呢?”…提醒她还没说完。
温澜再次陷入沉默。而这次谁也没有催促她,都在等她继续坦白。
许久,温澜才再次说道:
“还用可乐灌他,把塑料袋套在他头上。这样就能堵住他的呼吸道。让他也能感受那种窒息…的痛。”
“温…温澜?!”沈钦有些被吓到。
“我想问出林晟的位置,还有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的解释呢?”
李维弈的声音低沉,在车内回荡。
温澜终于抬起头去看那双被刺伤,却始终都回看向她的眼睛。
“对不起,哥哥。我没说出来,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们。可以…听我解释吗?”
她一边询问,一边观察着三个大人的反应。她在寻找她们是否会对自己产生厌恶、反感,或者放弃。
然而没有。
李维弈的眉头紧锁,怒气未消,但眼底深处是更浓的担忧和因她行为而起的自责;沈钦的手正按在李维弈紧绷的小臂上,轻轻拍抚着,她的目光冷静而专注,显然在努力理解局面,并对温澜投来了一个“继续说”的眼神;赵清更是直接伸出手,温柔坚定地环住了她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是我不敢。时间越长,你们就会被我用‘帮助’的名义,拉着陷得越深。我已经看到…林晟给予我反抗的惩罚了。这不应该是你们帮助我所必须承受的,这不是你们的义务。”
“在我没有能力和绝对把握取胜之前,你们每一个,都可能因为我成为他的目标。林晟的目的只是想要掌控我,掌控温家,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那个实验室的项目。我可以等,可以慢慢找机会,我可以拿我自己的全部去和他对抗,甚至可以…放弃。可如果,你们是因为我受到伤害,就像李姐姐那样…我欠你们的,该怎么还?我这辈子…还得起吗?”
赵清想开口安慰:“澜…”
温澜对着她轻轻摇头,固执的自我批判:“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当初主动把你们拉进来,事情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维弈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他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却固执地盯着前方,不去看她。“温澜,”他的声音沙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一个人把什么都算计好了?”
“没有。”温澜回答得很快,“我只是觉得…原本,所有后果只需要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
“可这他妈本来就不该是你需要承担的东西啊!”李维弈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终于对上了她的视线,“在此之前,你做错了什么?啊?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还记得!一个人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路,没有错!可你,不该用今天这种方式!错事,坏事,脏事!”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颤抖,“应该由我这种人来做!而不是你!不该是你!!”
温澜却开始躲避那视线,垂下眼睫,继续坦白那份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发现:“对不起,我问出那句…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骨子里,竟然还在下意识地认为,林晟不会真的伤害他自己的儿子林锐。”
“事实呢?我呢?我自己被所谓的家人毫不犹豫地抛弃,弟弟被当成实验品…就连最近唯一出现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只是来要钱的,我甚至没见过他。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居然还会去相信那些‘大人’可能残存的人性…这想法本身,就很可笑,不是吗?”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一一扫过三人:“对不起…我没有不信任你们。相反,我可能是…过于信任了。所以才会害怕,害怕到想把你们推开,才会…对不起。”可她心底深处明白,这种对“人性”残存的可悲信任,无论是对林晟,还是对眼前这些真心待她的人,都可能带来灾难,无论是给她自己,还是给她们。
李维弈把脸撇向窗外,半晌,才闷闷地开口,语气生硬却缓和了些:“这事…暂时放放,看你表现。但你现在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私自用刑?你答应过我,只是问话。”
温澜往下顺着话:“嗯,我是只问了话。”
李维弈火气又有点上来:“可你还上手了!”
温澜陈述:“已经没有痕迹可以证明我动过手了。”
李维弈被她这“严谨”的回答噎住,气结:“好!很好!”
沈钦全程一边听着,一边在心底快速分析,此刻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李维弈刚才会要求找心理医生了。这孩子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已经出现严重的问题。
赵清紧了紧环住温澜的手臂,试图打圆场,将话题引向更深处:“好了,好了。温澜,在说别的之前,我先跟你保证。无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孩子,经历过什么,做了什么,我赵清至始至终都相信你的本质,好吗?现在,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沈钦也点了点头,语气严肃而公正:“做错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杀手是他的代价,但你的行为,也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点,你同意吗?”
温澜却先一步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哥哥姐姐们,你们原本…可以放手不管我的,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跟林晟死磕呢?在危险真正降临前,和她撇清关系,明明是最明智的选择。
赵清轻轻反问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温澜,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我也懒得去讲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你在绝境里,不是也选择了向我们伸出手吗?我们早就说过,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李维弈突然出声:“搞不好,现在早就摊开成多方势力的明争暗斗了。”
沈钦则在心里画上了一个更大的问号,那个提供定位的神秘人,温澜是否知情?他们双方,似乎都掌握着更多未公开的信息。
温澜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说法:“我知道了…姐姐想问什么?”
赵清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自然:“你最近…有失眠吗?”
温澜脱口而出:“没有。”她说谎了。从那天开始,她几乎夜夜都需要强迫自己,甚至依赖药物,才能获得几个小时的短暂睡眠,只为了第二天能够维持足够的清醒和专注去应对一切。
赵清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从中找出破绽,但温澜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好…”赵清继续试探,“那你…有释放过自己的情绪吗?”
温澜:“有的。”比如今天,在那个废弃的车厢里,她压抑了太久的某些东西,确实找到了一个扭曲的出口。
赵清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种平静太过刻意。“那…你的身体,有出现过不自觉的疼痛吗?或者,莫名的麻木感?”
温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了一下,随即松开。“没有呢。姐姐,怎么啦?为什么问这些?”
她知道对方在试探,在为接下来的“心理评估”做准备。她必须表现得“正常”,必须足够“稳定”。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心底那压抑许久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黑暗,以及…那在黑暗中,她时常疯狂想念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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