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泽月王城外的广阔湖区,水面比长渎江面还要宽。一个又一个湖区成为拱桥相连、舟船相通的夏日莲塘,到处绿叶红花,莺歌燕舞,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而那些聚集在湖畔的本地人和从外地缺水地区被地方政府安置而来的人则坐着或躺在巨槐大柳之下,静静地与大旱之年做着斗争。
此时,饥肠辘辘、拼命喝饱水的返星少年亼尛云沙正躲在一棵大柳树下给麒麟仙草残株浇水。抬眼一看,只见碧绿的荷叶密密匝匝地铺展在水面上,犹如一把把撑开的绿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粉嫩的荷花点缀其间,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全然盛开,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娇艳动人。
偶尔有几只蜻蜓轻盈地掠过水面,点起一圈圈涟漪,又或是停驻在花苞上小憩。清澈的池水中,隐约可见几尾游鱼悠然穿梭于莲茎之间,为静谧的景致增添了几分灵动。
莲叶间不时传来青蛙的鸣叫,与远处蝉声交织,奏响了夏日独有的交响曲。
莲香随风飘散,深吸一口,仿佛能涤去心灵的尘埃,让人沉醉在这宁静而美好的自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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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照亮蓝星最璀璨的那颗星,
无数人仰望夜空,只为瞻仰您。
你是盘古女娲二圣最为宠爱的孩子,
将他们对人类的无尽慈爱洒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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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灯大先生,昨夜我又梦见您,
您突然降临我身边,来到了我们仙邕村。
人们欢欣雀跃,奔走相告,神兽齐乐,
万人空巷环绕着您,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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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深信,大先生必定安然无恙,
您只是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安然无恙地生活着,活得好好的。
您不过是在与我们玩一场捉迷藏,
考验考验我们的耐心与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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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串清脆而稚嫩的歌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夏日上午的宁静。此时,少年云沙正蹲在藕塘边的芦苇丛中,闻声不由得浑身一紧,慌忙俯下身子,紧张地趴在泥泞的塘岸边。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密密层层的荷叶,偷偷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莲塘深处,水波荡漾,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叶轻巧的小舟。舟上立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少女(相当于三百万年后人类十三四岁的少女),头戴一顶洁白的遮阳帽,帽檐下露出被阳光染成白里透红的蜜色肌肤。她身着粉红色的衣衫,遮阳帽下一条大辫子梳在脑后。
此时,粉红少女手持竹竿,轻巧地驾驭着小船,在莲叶间自如穿梭。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专注地巡视着水面,修长的手指不时探入水中,熟练地采摘着成熟的莲蓬。
微风拂过,莲叶轻轻摇曳,粉红少女口中哼唱着轻快的小调,一首接着一首。清脆的歌声在莲塘上空回荡,与蛙鸣、水声交织成一首生动的夏日交响曲。阳光洒在少女身上,仿佛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在这片翠绿的莲塘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就像荷塘里盛开的一朵最硕大的莲花。
一年多以来,返星少年亼尛云沙在蓝星上目睹了太多被十年大旱折磨得疲惫不堪、奄奄一息的人类,他们的眼神中虽然不像自己那样总是带着绝望与麻木,但不少也仿佛对生活失去了色彩与希望。
然而此刻,少年竟从未见过如此阳光灿烂、充满生命力的人类——那少女的笑容如朝阳初升,眼神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让他一时不由得看呆看傻,连思维都仿佛停滞了。
当然,少年现在的状态本就既呆又傻,记忆的缺失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迟钝而茫然。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星灯先生”,那原本最熟悉最重要的名字回荡在耳边,可他失忆的脑海中却硬是没有一点反应,无论如何努力,也想不起这样一个人,更想不起自己九死一生、历经艰险,正是为了完成星灯先生所赋予的神圣使命,自己之所以来到泽月国,此时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因为有一个叫着未央星灯的人曾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少年云沙躲在茂密的荷叶丛后,已经悄悄地凝视那位穿着粉红衣衫的采莲少女很久了。阳光炽烈,正是盛夏时节,湖中的莲花开得正盛,莲蓬饱满。由于今年天气仍然大旱,气温比正常年份更高,莲子竟比正常年份早熟了十多天,正是采摘的好时候。少女的小船轻轻荡在湖面上,她动作熟练,手指灵巧地摘下一颗又一颗莲蓬。
当云沙终于看清楚少女手中拿着的是什么,更准确地说,是看清她正将一颗颗壮硕的莲蓬摘下、又轻轻丢进身旁水桶中时,一股撕裂脏腑般的饥饿感猛地涌了上来。这感觉如此强烈,瞬间压倒了他全身还未消散的疼痛,盖过了其他所有知觉,占据了他整个意识。他双眼一眨不眨,像一头紧盯猎物的野兽,死死追随着少女的动作——看她手指轻巧地一摘、一放,莲蓬便一颗接一颗落入水桶中。
“嘿,那是谁呀——”
采莲少女忽然把头上的白色遮阳帽往后一推,卡在颈后,猛地扭过头,目光直射向云沙藏身的方向,同时清脆地喝问一声。云沙吓了一跳,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慌忙站起身要逃。可他身体本就极度虚弱,浑身伤痛还未恢复,加上长时间蹲伏,双腿早已酸麻不堪。才跌跌撞撞冲出不到十步,他就两腿抽筋、脚步虚浮,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挣扎着刚要爬起,又因心急腿软,再次踉跄跌倒。
少女见他这副狼狈慌张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她笑得身子发颤,连带着脚下的莲舟也跟着左右摇晃,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附近正在劳作的几个农人,以及稍远些守在湖边乘凉喝水或途经湖边的行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驻足朝这个方向望来。
少女显然担心少年再次跌倒受伤,于是神情逐渐柔和下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轻声对少年说道:“别跑了,别跑了,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啊?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狼狈地趴在地上,呆呆地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发现她眼中并无恶意,反而透着关切。他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子,不再继续逃跑,只是倚靠在一棵垂柳旁,扶着树干不停地喘着粗气。细长的柳枝垂落在他面前,串着嫩绿的叶片随风轻轻摇摆,在他脸庞前左右晃荡。
当然,他选择停下脚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已经饿得几乎没有力气了。由于这两天都没能找到施粥的地点,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此刻他的肚子饿得发疼,浑身软弱无力。若是他早知道湖中的荷叶上生长着能够充饥的神奇莲子,他一定会早早地摘上几把来填饱肚子。
粉衣少女一边轻轻划动小船向岸边靠近,一边朝少年友善地招手。见他仍然迟疑不前,她又更加热情地挥了挥手。少年犹豫了片刻,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缓慢挪到了水边。
“你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少女见状显然大吃一惊,眼中立刻涌上了晶莹的泪水。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历经多次生死考验的少年,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全身剧烈的疼痛。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玩笑开得太过火,或是声音太大惊吓到了对方,甚至以为是自己让少年摔得如此严重。内心充满了自责与愧疚,她觉得非常对不起这个少年。
红衣少女急切地连声道歉,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啊!”她的眉头紧蹙,目光中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少年无力地摇了摇头,挂着的下巴微微颤抖,显然是因为呼吸急促而显得疲惫不堪。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体力消耗。
少女心疼地望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饿了?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她的语气温柔而关切,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惜:“城里不是有很多粥点吗,你怎么不去吃呢?”
少年目光呆滞地望向船上散落的几颗莲子,迟钝地点了点头。他的动作缓慢而无力,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红衣少女柔声说:“上来吧,小心一点,脚踩稳一点,船头会打晃,别掉进水里了。”
看到少年试了好几次也上不了船,红衣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想要扶少年一把,同时善意地提醒道:“慢慢来,别着急。”
可少年试了几次仍然不行。
红衣少女见状,于是退回几步拿着几个新鲜的莲蓬来到船头,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颤抖着接过一个莲蓬,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塞。
少女急忙制止,连声叫道:“不能那样吃!不能那样吃!莲子外面的皮很苦,只能吃里面的籽,要剥开才能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生怕少年会误食苦涩的外皮。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从少年手中轻轻拿回那个莲蓬,第一下还没能拿回,因为少年死死抓着莲蓬生怕她收了回去。
红衣少女见状,又心疼地笑了:“别着急,我会给你的。”
然后红衣少女坐在船头,耐心地一粒一粒剥出莲子,并将中间的莲子芯取出扔掉。刚摘下来的莲子虽然可以生吃,但味道比较苦涩,吃的时候,最好把中间的莲子芯取出来再吃。因为莲子芯很苦,会影响莲子的口感。
阳光洒在她专注的脸上,形成浓重的阴影,仿佛为这温馨的一幕增添了一层柔和的滤镜。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对少年的细心呵护。
少年云沙的目光紧紧锁在红衣少女那双灵巧的手上。只见她用四根纤秀如葱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剥开莲蓬,取出翠绿的莲子。每剥出一粒饱满圆润的莲子,少年就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唾沫。起初还只是间歇性地吞咽,到后来竟变成了一口接一口,连绵不绝。而每一次吞咽,他的咽喉都像是被利刃割过般疼痛难忍。
他内心焦灼地期盼着,少女能每剥好一粒就递给他解馋。但红衣少女却从容不迫,直到将整个莲蓬都剥完,才将一把莲子悉数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中。少年迫不及待地将所有莲子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
红衣少女见状,柔声劝道:“慢慢吃,别着急,莲蓬还多着呢。”
少年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只能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点头,那双眼睛因急切而瞪得圆溜溜的,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慢一点,慢一点,”红衣少女连声叮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喝点水,快喝点水!”她急忙转身跑向后舱,取来一只青瓷水壶,往小巧精致的印花瓷碗里倒了八分满的清水,快步端到船头。
少年却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船外碧绿的湖水,示意他就喝湖中的水。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经饮了不少湖水。
红衣少女连忙摆手制止:“那怎么行?湖里的水可不能喝的!”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况且连续干旱了十多年,这湖水早就不再流动,成死水了都,怎么能生喝!”
少年云沙于是用微微发抖的双手接过瓷碗,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几大口,清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打湿了衣襟。
红衣少女眯了眯眼睛:“你身上背的什么东西呀,一直背着不沉吗?把它们放地上吧!”
少年云沙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摇头。
一个莲蓬,两个莲蓬,三个莲蓬,四个莲蓬,五个莲蓬,六个莲蓬,七个莲蓬,八个莲蓬,九个莲蓬……少年云沙吃个不停,少女突然捂住船头剩余的两个莲蓬:“不能吃了!”
少年云沙眼巴巴地望着她。
红衣少女说:“不是我舍不得,刚摘的生莲子,吃太多,会胃胀肚子痛的,你已经吃得太多了。”
少年云沙好像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可眼睛仍然还是看着船头剩下的两个莲蓬。
少女瞥了他几眼,说:“好吧,再把这两个剥给你,不能再多了,不然闹起肚子来,反而不好了!”
少年高兴地眨巴着眼睛直点头。
又吃完两个莲蓬的莲子后,少年自己抹了一下嘴巴。
少女问:“不吃了?”
少年看着小舟中舱的莲蓬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用身子挡住船舱,又仔细打量了少年一下:“你这脸啊手啊是怎么了?是没洗干净啊,还是受伤了?感觉就像糊了一层东西在上面一样。”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现在吃饱了,有力气上船了吧?”
少年云沙点点头。
少女伸出一只手:“那上来吧,在船上坐一会儿。”
可少年云沙试了几次,仍然还是上不了小船。
少女满脸通红,愧疚地道:“哎呀,真没想到今天把你摔成这样了!”
少年云沙摇摇头,愣了一会,又摇摇头。
“你不怪罪我,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少女道,“告诉你吧,昨晚我梦见星灯大先生了,谁知道今天没有见到星灯大先生,却见到你了。”说到这儿,少女露出甜美的笑意,“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对你好点喽,就算你沾星灯大先生的光了喽!”
然而,即使少女这样提到星灯先生,仍未能在少年失忆的大脑里唤起他对星灯先生的记忆。
红衣少女见少年对她提到星灯先生不感兴趣,又打量了一下少年,问道:“你有多大了呀?”
“……”少年愣愣地望她,没有回答。
红衣少女加重语气:“我问你有多大了?”
“……”少年愣愣地望她,仍没有回答。
红衣少女也愣住了:“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傻的样子啊,你是听不懂我的人话吗?”
少年点头又摇头。
少女被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了:“我再过两三个月就三十二岁了,反正我看你比我小,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我还有弟弟,比你小很多呢。”少女这三十二岁也就相当于三百万年后的人类十二三岁。
“姐、姐……”突然,少年云沙嘴里发出一声微弱而含糊的叫声,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
红衣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哇,你会说人话啊?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微翕动,却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又不说了!”少女有些失望地噘起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奇地凑近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歌……”少年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歌?”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你是想听歌吗?”
少年点点头,动作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肯定的意味。
“你是说姐姐唱的歌吗?你听到了?”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
少年再次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怎么样?”少女迫不及待地追问,脸上写满了期待。
少年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少女有些困惑地歪着头,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好听!”少年终于用清晰而肯定的声音回答,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少女瞬间愣住。
少女惊讶地愣住愣在船头上,眼睛瞪得更大:“是吗?你真的觉得好听?”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少年点点头,目光坚定而真诚。
“你……你……你也知道什么叫好听?”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质疑,又仿佛在确认:“我看你傻傻的样子……原谅姐这么说吧。”
少年点点头。
少女苦笑一下:“说你傻也点头,看来是真傻了!”
少年再次点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真懂似的。
红衣少女歪着头,眼神中带着几分俏皮与好奇,她问道:“那你知道我唱的什么歌吗?”
少年平静地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中充满了惊讶:“这怎么可能?那是我刚刚自己信口编的歌,你怎么会知道?”
少年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追问道:“姐唱的《星灯大先生之歌》——你知道星灯大先生是谁吗?”
少年依然点头,神情淡然。
红衣少女顿时高兴起来,声音中洋溢着兴奋:“你真的知道?我昨晚又梦见他了!”
少年又点点头。
红衣少女她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那你告诉我,星灯大先生是谁?”
少年眨了眨眼,神情突然显得有些茫然,愣在了那里。
红衣少女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略带不满地说道:“你明明都不知道星灯大先生是谁,还乱点头。”说到这儿,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奇怪了,蓝星上还有不知道大先生的人吗?你也不小了,也不会比我小太多,怎么会不知道星灯大先生是谁呢?除非……除非你不是我们蓝星人!”
红衣少女这句突然的话,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返星少年亼尛云沙似的,他浑身突然一阵剧烈的痉挛,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
红衣少女见状,连忙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安抚说道:“哈哈,和你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莫非你真是外星人!哈哈!”
这时,岸上有三五个人沿着距离湖塘不远的柳荫小道经过,看到河边的少年和少女,不由得停下脚步好奇地观望了一会儿。
少年云沙下意识地往湖边树后的阴影处缩了缩身子,他本能地习惯性地不想被人注视。
那几个人没停留太久,便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行人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远远就朝河这边喊道:“瞐莲,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在河边待着呀?”
红衣少女抬头一看,露出明媚的笑容,应声道:“三叔!我马上就回啦!”
被唤作三叔的男人走近些,语气关切地说道:“这大中午太阳太毒了,晒久了要中暑。采莲也该一早一晚出来,别挑这最热的时候。”
红衣少女瞐莲连连点头,语气轻快地回答:“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回去!”
等三叔一行人走远,瞐莲转回头望向少年,神情认真了些:“真不早啦,我该回家了。再晚些赶上天最热的时候,晒着可真不好受。你呢?打算去哪儿?你住在哪里?社区服务接待站那边有没有帮你安排妥当?”
少年云沙一时语塞,眼神有些闪烁,不知该如何应答。
瞐莲见他没说话,又继续说道:“我真得走啦,中午这日头谁也扛不住。你也不能一直待在这树底下,得找个更凉快的地方——比如廊桥底下、大桥洞那边,或者谁家院子里。我真要走啦!”她边说边侧身拾起竹篙,正要撑船离岸,却见少年仍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扑哧一笑,打趣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还想听我唱歌不成?”
没想到,一直神情茫然的少年竟真的点了点头。其实他这次点头更多是出于本能和机械反应,并非真有明确意愿,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便懵懵懂懂地做出了这个动作。向来习惯躲避人群、从不轻易与人对视的云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一直望着这位叫瞐莲的小姐姐,看了很久很久。
瞐莲见他这样,唇角一扬:“好吧,那姐就再给你唱一首。不过唱完我真得撑船回家啦。”
少年再次点了点头。
瞐莲偏着头想了想,说道:“方才唱‘星灯大先生’之前,我还唱了《公主之歌》和《瞐莲采莲曲》呢。《公主之歌》可是咱们泽月国人人都会的!要不……再唱一次这个?”
少年依旧点了下头。
“你这光点头,是真想听,还是随便应付我呀?”
少年又一次点头。
“你这样点头,我都分不清你是同意的前一个还是后一个,是同意还是随便应和。罢了罢了,不管了,就当你想听!”瞐莲说着,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渐渐扬起,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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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七色鸟啊,飞在天上
人间的玉公主啊,飘在水上
十九个星球围着她啊,转啊转
夜里最亮的那个啊,叫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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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在哪里呀,公主她在哪里
公主她在水中央啊,公主她在水中央
公主她在哪里呀,公主她在哪里
公主她在高山上啊,公主她在高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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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在哪里呀,公主她在哪里
公主她在花丛中啊,公主她在花丛中
公主她在哪里呀,公主她在哪里
公主她在我心上啊,公主她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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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瞐莲唱完,问傻愣愣的少年道:“怎么样啊?也不给姐鼓个掌什么的。”
少年好像明白了什么,拍了拍手掌。
“好听吗?”
“好听!”
“好听吗?”
“嗯嗯。”
“哇!”少女瞐莲故作惊讶地笑了:“看来你是真的知道好听呃!那姐就再把《瞐莲采莲小调》唱给你听听吧!”
少年云沙点点头,嘴里甚至发出唔唔声,肚子饱了,消化了一段时间,营养上来了,他的精神状态一下好多了。
少女于是又接着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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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有莲塘,塘中莲飘香;
荷叶撑小伞,莲蓬闪珠光。
再抓几尾鱼,有菜也有汤;
莲花献给谁,公主与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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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少女瞐莲没等她问好不好听,少年自己就说好听了,并拍起了巴掌,还拍得很响。
少女瞐莲这下是真的开心了:“我来抓几条鱼……”
“姐……”
“什么事?”
“鱼……”
“鱼怎么啦?”
“不抓鱼……”
“不抓鱼?”
“嗯,不要抓鱼……”
“什么……什么意思啊?你在对姐说啥呀?”
“鱼,他们……”
“他们怎么了?”
“你看他们……”
“鱼怎么了嘛?你把话说完嘛!”
“他们……在水里……好快乐……”
少女瞐莲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小屁孩,可真奇怪呀!你不是天天饿着肚子吗?你都饿成这样了……什么意思啊!大旱之年,人要活下去,总得吃东西啊不是?我要烧了鱼,你还能不吃?”
少年云沙木讷地没有再说出话来。
少女瞐莲这时道:“我也就随便说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很热了,我也不可能再去抓鱼。陪你这么久,我都回去晚了。”说到这儿,她关切补充道,“你如果不去粥点吃饭,晚上你要饿了,自己到我家莲塘里采。”说完这话,少女又觉得不妥,“可你……摔伤了,路都走不稳,下到淤泥里很危险呢,天色晚了也很不安全。”她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还是姐给你留些莲蓬吧!可你一定要忍着先别吃,要等很饿了再吃,好不好?因为刚采的莲子吃多了真是容易出问题。”她目光专注地望着少年,“答应姐,姐就给!”
少年云沙直点头,还说出两个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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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东方已经铺开了万顷绚烂的彩霞,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与金粉。少年云沙早早地守在了昨日的老地方,他眼中带着期盼,静静地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轮旭日终于从东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荷塘。就在这时,从北面昨日莲舟消失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渐近的桨声。
少年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小船由远及近,划破平静的水面,在朝霞的映照下渐渐清晰。在它的后面远处,一排挺拔的水杉树静静地矗立,仿佛是大自然的背景幕布。而初升的朝阳则为这一切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更勾勒出船上一位少女动人的轮廓,宛若天使降临人间。
少年云沙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到水边。随着小船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船上的那位女神,果然就是昨日的少女瞐莲。不过今天,她并未穿着昨日那身粉红色的衣衫,而是换上了一套清新的浅绿色衣裳,衬得她更加灵动出尘。正因为这身装扮的变化,少年在最初的一瞥时还略带迟疑,不敢立刻确认就是她。
少女瞐莲轻巧地将小船径直划至少年云沙所站的岸边,微笑着问道:“这么早,你就在这儿等着了呀?”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晨风中的一串铃响。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着,他没有告诉她,自己其实天还没亮就已经守在这里了,甚至夜里睡觉时,也只是退后二三十步,在一棵老槐树下勉强合眼,生怕错过看到她到来的第一眼。
少女笑吟吟地打量着他,说道:“看你的样子,今天状态似乎好多了,应该能上船了吧?”说着,她轻盈地跳下船头,先细心地将船身稳住,然后才伸出手,邀请少年登上莲舟。
尽管少年的状态确实比昨日好了不少,但在尝试登船时还是有些吃力。他试了两三次,才略显狼狈地爬上了小船,中途船身还轻轻晃了几下。少女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想想这可怜的少年曾经经历过多少磨难呀——那个能徒手攀爬悬崖绝壁、一夜之间穿越神龙帝国八大王府与两大宰府高墙,甚至在崖缝中度过无数夜晚的少年,如今却连登上一只小船都如此艰难。严重的大脑创伤让他失去了许多记忆,而身体上的摧残更是让他的机能大不如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不易。
待少年终于坐稳,少女瞐莲轻盈地一步跨回船头,后脚顺势在岸边的石块上轻轻一蹬,小船便缓缓离岸,不一会儿就漂荡在了莲叶田田的荷塘中央。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沁着莲蓬特有的淡淡香气,仿佛整个荷塘都在呼吸。饱满的色彩在朝阳下肆意挥洒——翠绿的莲叶、粉白的荷花、金黄的日光,构成了一幅天地间绝美而和谐的画卷。
小船上摆放着采莲蓬所需的基本工具:一把由竹木和铁质制成的蒲莉,形状类似铲子,又被称为镰钩;五只用来盛放莲蓬的水桶;还有一些辅助工具,如水竹编织的斗笠、草席、雨伞等。这些物件虽简单,却能让采莲的过程变得更加舒适而便捷。
荷塘的清晨充满了宁静与美好。
少女轻盈地划动着小船,水波在船尾荡开一圈圈涟漪,她随手采下几只饱满的莲蓬,动作娴熟而自然。侧过脸,她望着身旁的少年,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与关切,轻声问道:“昨天咱们已经认识一天啦,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碧霞瞐莲,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云沙眨了眨眼睛,眼神显得有些迷茫,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仿佛隔着一层薄雾。他迟疑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作声。事实上,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星灯先生几个月前为他取的名字——亼尛云沙,甚至连“云沙”这两个字,也如同被风吹散的烟云,再也抓不住了。
少女见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身上的两个包袱。她见少年神情警觉,便没有贸然触碰,只是轻轻捏了捏他背上那个看起来稍大一些的包袱,试探着说:“这里面应该是些衣物吧?不过怎么感觉还有一小节硬邦邦的东西呢?”接着,她的注意力转向他胸前那个用湿衣服草草扎起的包袱,它还在微微滴水,她忍不住好奇,伸手想要解开,“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呀?怎么还要滴水呀?”见少年立刻用手紧紧按住,丝毫不肯放松,她不由得莞尔一笑,“你这是怎么啦?紧张成这样?难不成这里头真藏了什么宝贝还怕我抢不成?”
少年紧张地没有说话依旧一声不吭,只是绷紧了身体,显得格外戒备。
少女的目光中浮起更深的不解,她仔细看了看从包袱滴落到船板上的水渍,那水浑浊发黄,夹杂着泥沙的颜色。她蹙眉问道:“这漏出来的水怎么这么浑,像是泥水呀?难道……你这包袱里装的是泥巴不成?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背着一包湿漉漉的泥巴呢?”见少年仍旧沉默以对,少女心中升起些许怜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许多:“怪不得你身子这么虚弱,天天背着个湿包袱,吹着风沾着潮,能不生病吗?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说到这儿,她再次端详起少年,更留意到他手上、脸上竟布满了伤痕,有些像是火烧的,有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伤,还有些似是尖锐之物划破……她越看越是心惊,忍不住追问:“你身上这些伤……又是怎么弄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啊?”
少年云沙怔怔地听着,努力在混沌的脑海中寻找答案,可半晌过去,他仍是愣愣地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少女瞐莲又轻声开口,试着换了个话题:“那……你的家在哪里?还能想得起来吗?来这里的路远不远?”
少年努力地回想,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掠过一丝挣扎,但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
少女有些着急,声音却依旧柔和:“摇头是什么意思呀?你说说话好不好?”
少年沉默了很久,久到几乎让人以为他不会回应。最终,他只是傻傻地、近乎不知所措地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茫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好啦好啦,不问你了。”小姑娘似是拿少年没办法,语气却更温柔了。她转身从船舱里捧出一大把香喷喷的炒莲子,又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显然一早就在心里惦记着这位陌生的少年,特地为他准备这些。
要知道这年头,能吃一顿这样的饭菜有多么不容易啊!
少女瞐莲道:“快吃吧,吃完了还有。等你吃饱了,就跟着我一起学采莲,好不好?”
少年望着眼前的食物,眼中一下子涌上了泪光,他用力地点着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
少女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笑出声来,语气轻快地说:“你看,一说到吃的,你倒立马就听懂啦!”
少年有些窘迫地低下头,随即再也忍不住,扒起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儿,慢点儿吃,别噎着。”少女在一旁连连叮嘱,眉眼弯弯,“莲子多得是,管够!”
少头埋头吞咽着,也不说话。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吃相,少女瞐莲忍不住掩嘴偷偷笑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调皮问道:“菜里你没吃出鱼味吗?”
少年正嚼得津津有味,听到这句话,动作突然顿住了,鼓鼓的嘴巴愣在那里,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解,仿佛在努力回味刚才的饭菜。
看着他这副模样,少女笑得更欢了,连忙摆摆手解释道:“逗你玩的啦!鱼早就被住在我家里的安置人员和奶奶、弟弟、爸爸、妈妈他们吃光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呀!”说到这里,她稍稍凑近了一些,细细打量了少年一番,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不过弟弟今天看起来干净多了,是不是洗了澡,连衣服也洗过了?”
少年嘴里还塞着食物,只能嗯嗯地连连点头,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见状,又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怜惜说道:“洗了澡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虽然洗过了,可这衣服已经太破了!看得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稍作停顿后,少女瞐莲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忽然提议道:“这样吧,我教你采莲好不好?”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并没有真的让少年动手,只是让他静静在一旁看着。因为她心里清楚,少年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很差,需要好好休养,还根本不能干活。
少女瞐莲轻巧地撑动船篙,在碧绿的荷塘中缓缓划行。她一边小心地避开水下纠缠的水草和暗藏的石块,一边仔细寻找成熟的莲蓬。每当发现一个,她便熟练地用刀片贴着茎部轻轻一割,莲蓬便应声落下。随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莲蓬放入水桶中,既避免碰伤它们,也能保持新鲜,防止变质。
采莲结束,少女准备离开时,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袋子塞到少年手里。袋子里装着两个香喷喷的干饭团、一些新摘炒熟的莲子还有几颗新鲜水果。她望着少年瘦弱的身影,语气里满是关切:“你太瘦了,身体太差了,多吃点,好好恢复一下身体。”
难以想象,如今这样一些吃食,得从多少人口嘴里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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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少女迟迟没有出现。不知她在家中究竟有什么事耽搁了,是家务缠身,还是另有要事?
一年来始终躲避着人类的少年云沙,此刻竟一反常态,怀着前所未有的期盼,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注视着荷塘那个少女两次出现的地方,心中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当然,头一天少女留给他的那些食物——那两个干饭团、一小包炒得香喷喷的莲子,还有几颗水灵灵的新鲜水果,他还连一半都没有舍得吃完。这个长期忍受饥饿,甚至一年半载都难得吃上一餐人类食物的少年,又怎么忍心一下子就将这些珍贵的馈赠全部吞下肚去?每一口都像是在细细品味着难得的温暖与关怀,更是救命之物。
然而,眼下正值酷暑时节,大旱之年的酷暑比之正常年份更加高温,多放置一天的食物,加上头一天,实际上已经相当于足足过了两天,再加上第二个闷热的夜晚,那个剩下的饭团怕是早就开始发馊变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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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少年在湖岸老地方翘首以盼,目光如同要穿荷塘般执着,终于,少女瞐莲划动莲舟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荷塘前方。轻舟破开碧波,很快就来到了少年身前。
少女将船停稳在岸边,关切地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又在这儿等我了?”
少年点点头,没有多言。
少女瞐莲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柔声问道:“饿着了吧?”
少年摇摇头,从包袱里取出尚未动过的饭团和水果,示意自己还有食物。
“傻瓜!”少女一看便急了,“你怎么不吃完?这样的天气,食物多放一天就都不能吃了。这些已经两天多时间了,早坏了,快扔了吧!”
少年云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二话不说便三下两下掰开饭团,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少女连声劝阻都来不及。
少女瞐莲哪里知道,这少年曾经受过的苦难和遭遇的艰辛,饥饿如影随形的日子经历过来,让他哪里舍得丢弃一个哪怕已经变质的饭团。
瞐莲心疼地望着他,随即拿出今天准备的饭菜,轻声说道:“快吃今天的东西吧!”
少年刚刚咽下前天的饭团,听到瞐莲又叫他吃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怔住,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瞐莲心中满是酸楚,表面却故作轻松,幽默地说道:“姐很好看吗?弟那么盯着姐看?”
少年闻声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少女瞐莲又笑着逗他:“你是为了吃姐姐的东西啊,还是想看姐姐啊?”
少年云沙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显得有些笨拙而真诚。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姐姐不明白!”
“姐姐……好看!”少年终于低声说道。
“是吗?”
“嗯。”
“我哪好看呀!”少女瞐莲不再逗他,语气温和下来,“告诉你,咱们泽月国的公主才是真正好看!公主简直是仙女下凡!再过几天,我要去王城卖莲子,卖了莲子好买几件女孩用的东西,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看看公主!”说到这儿,她补充道,“咱家莲子多半都捐给国家了,泽月国要拿去救济那些受灾最严重的国家和地区,所以只有一小部分留在自己家里。而且,我们家还长期住着四五个社区安置过来的灾民,最长的已经住了八九年了。这场大旱灾,没水的地方根本活不了人,我们泽月国江河湖泊多,就应该多帮助帮助别人。”说到这儿,少女又补充道,“住我家的那几个安置人员,这几天也跟着我爸爸在另一片荷塘采莲呢。”
少年云沙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只是点头轻轻“嗯”了两声。
“吃好了就把衣服鞋子脱了吧。”少女说道,“傻看着我干什么?跳到水里脱了递给我,我带了针线布料,帮你把衣服鞋子补补。不过我的针线功夫还不是很好,你就将就将就吧。我补衣服鞋子的时候,你就自己在湖里洗洗澡。洗好澡,换你包袱里那些没有损坏的衣服。”
可少年却完全没能领会少女话语表达的意思,他的心智如今已退化得太厉害,思维能力所剩无几,因此迟迟未能按少女的嘱咐行动,只是呆立原地,一脸茫然。
少女瞐莲见他毫无反应,低头略一沉吟,便默默收起手中的针线,语气既无奈又带着几分宽容,说道:“罢了罢了,连叫你洗个澡换身衣服、等我缝补这样简单的事你都听不明白,那不如直接随我回家,我把你的脏衣洗净晾干,再仔细替你缝好。”
话至一半,她像是忽然记起什么紧要的事,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又问道:“对了,你之前有没有被社区安置过?如果已有安置记录,你这么多天没回去,会不会已被报成了失踪人员?还有……”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你愿意……跟我去我家吗?虽然我们家已经住了四五个安置人员,加上我们自家人,是有点拥挤,但总比你在野外好呀?”
少年仍然一脸迷惘,他努力想从少女的话语中捕捉什么,却终究徒劳,只能焦切地望着她,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
瞐莲见他如此,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既然说什么你都听不懂,那我还是先采莲吧。你只管跟着我,等我忙完,就坐我的船,一路跟我回家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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