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兴学的话，像一个小种子似的，开始在项安国的心里生根发芽。
人这一辈子得多么幸运，才能有机会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还能以此谋生，养活家里人呢？
就连项有志都没能做到，项安国就更不敢奢望了。
但这几年非遗的兴起，又给了非遗传承人们一条新的路，印兴学在抖空竹这块儿可以说是相当纯粹。
就连乔林都是因为先天智力受损，家里人希望他能有个活儿干，既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还能强身健体，说出去也有面儿。
只有印兴学，从小到大家里就没缺过他啥吃的用的，也没指望过他有大出息，北京城里几套房给他收着租，家里还开了家小超市，他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超市里帮忙，有活儿干也不愁钱花，日子过得挺逍遥。
也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让他一直在坚持学习和练习抖空竹，也才能让他有机会等来了非遗传承被如此受重视的一天。
项安国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清醒，也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清晰感受到维持一个家庭的运转、养大一个孩子有多困难，才能认清现实，去老老实实板砖干活的。
到现在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在经济环境不大好的时候，找到了两份工作，加起来能勉强维持住以前的收入。
只不过时间耗费得更多一点儿，身体更累一些，但过去在公司上班儿的时候，那是日复一日在忍受精神折磨，这样比起来，还是现在的日子好过。
王芳他们还在持续不断地找麻烦，但是律师函已经递到他们手里去了，原本他们其实是打算不发律师函，直接让他们等传票的，但律师函不发过去，他们还一直认为陶莹只是说说而已。
律师函寄到之后，陶家人确实消停了一阵，就连陶蓉都打电话过来问：“这回你怎么着他们了？居然气急败坏地来找我们麻烦，骂我们都是没良心的赔钱货！”
陶莹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才说：“我和安国我们俩努力工作、拼命挣钱，是希望竹子以后能有一个跟他师父那样的顺遂未来，不是为了让陶李跟着爸妈他们来吸血的。”
“话是这么说，那血缘关系能断吗？”陶蓉还是旧思想，说着就叹了口气，“咱们毕竟是他们养大的……”
这回陶莹才把律师那边收集到的证据和相关法律给她大姐科普了一遍：“我也从来没说过以后就不管他们了，但怎么管、管多少，法律有明文规定，想再像过去那样蹭着我们过日子，不能够！”
“还真把他们给告了？”陶蓉一直以为小妹就是吓唬他们的，没想到她这回动真格的，“能打赢吗就？”
“我们诉求清晰，律师还算有把握。”
陶莹想了想才说：“如果我官司真能打赢，以后你跟二姐也能照着来，到市里去找个好点儿的律师就成。”
“我们在老家哪有那么容易啊，”陶蓉叹气，“他们能三天两头上家里闹来，日子还怎么过？”
“我都已经来了北京，他们该找来也得找来，所以必须通过法律途径，先把能解决的事儿都给解决了，这次陶李对竹子下狠手，触犯了法律，我们也是正当维权，我坚决不可能庭外和解，必须追究到底。”
陶蓉又问：“那妈还上你家闹去咋办？”
“坚决不可能让他们搬进家里来，他们想继续赖在北京，也得有钱租房支撑生活，我能给的就那么多，如果他们肯因此回老家去……”
“房子都被陶李给抵押出去了，他们回来也没地儿住，上我这儿来咋办？”
其实陶蓉的意思很明确，陶莹也不是傻子。
每个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一定都是利己而不是利他。
王芳他们一直在北京的话，对陶蓉他们来说是非常好摆脱父母纠缠的办法。
以前只有陶信厚在老家，他也一直有自己的房子住，还有王芳时不时打过去的钱生活，日子过得很潇洒，也没空去找大女儿、二女儿的麻烦。
王芳不在老家待着，对家里其他人都好。
但要是一直被他们吸血的陶莹撕破脸皮了，真把他们都赶回老家去，老家的房子还没了，到时候岂不是只能找另外两个女儿继续吸血？
说实在的，陶蓉她们都没读过什么书，在婆家日子也没多好过，本来就过得不算顺心，到时候父母再去一闹，她还咋过日子？
陶莹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重新开口：“大姐，好日子得靠自己去挣，不能靠别人施舍，我能理解你不希望我撂挑子，但他们本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有私心是特别正常的心理，别人也没资格去评判什么，只是建立在大家都自私的情况下，你的自私影响到了我的自私，就只能努力去寻求一个中间值。
实在寻求不到，那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挂完电话之后，其实陶莹有些难过，她对项安国说：“小时候要不是大姐工作得早，还贴补我点儿生活费，真的更是千难万难。”
“所以咱们也为她们分担了这么多年父母的责任了，”项安国说，“这些年你给咱外甥女儿寄过去的衣服、文具也不少了，这都是你们姐妹之间的情分。”
“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希望给她们增加负担。”
“但这个负担本质不是你造成的，相反之前那么多年，都是咱们在替她们挡着，”项安国安慰她，“大姐是明白人，她会理解的。”
话是这么说，陶莹还是心情很沉重，直到过了几天，陶蓉又打来电话：“小妹，我和你二姐商量过了，咱们姐妹仨都不欠他们的，这些年你承受的也够多了，现在你先开好了路，后头他们还继续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就跟你似的，也去走法律程序，判我们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别的一分钱没有。”
陶莹还问：“你们不怕妈回去了找你们家里闹去？”
“我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维护你姐夫，她肯定会全力以赴的，让她俩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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