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娜的震惊，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在看到瓦里安那张脸时，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她的理智告诉她，几天前她刚从暴风城回来，瓦里安国王还好端端地坐在王座之上。但她的直觉，她那与奥术能量共鸣的灵魂，却在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眼神迷茫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属于雄狮的王者之气。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没什么不可能的，大法师，”李响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眼前的，是瓦里安·乌瑞恩国王真正的灵魂。而坐在暴风城王座上的那个，只是一个被抽走了意志与勇气的空壳。一条黑龙，正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将整个联盟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侧过身，指向一旁神情肃穆的矮人。
“这位是索林·钢眉，铁炉堡的斥候。他可以向你证明，黑石山里的奈法利安与暴风城里的阴谋息息相关，我们敬爱的雷吉纳德·温德索尔元帅，正是因为触及了这个秘密，才被污蔑为叛徒。”
吉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温德索尔元帅被定罪一事，她虽有疑虑，却因证据确凿而无法干预。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因为眼前这个亡灵的出现，串联成了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可怕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强大的意志让她迅速从震惊中恢复了冷静。“这件事……太过重大。”她看着李响，眼神中充满了审视，“我无法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完全相信。跟我来，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在吉安娜的带领下，三人前往塞拉摩的城市大门。
当李响那属于亡灵的、腐朽的身躯出现在塞拉摩的城门口时，卫兵们的反应比索林预想的还要激烈。
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利剑瞬间出鞘，将三人团团围住，一名卫兵队长更是厉声喝问：“城主阁下！您为何会与一个天灾的爪牙同行？！”吉安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她可以强行命令卫兵退下，但她知道，这会在她的人民心中，埋下一颗怀疑与不信任的种子。
就在她犹豫之际，李响却主动向前走了一步。他平静地面对着那些充满了敌意的剑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理解你们的警惕。但在今天，我不是部落，也不是天灾。我是一个心怀正义的盟友。如果我的身份让你们感到不安，”他解下了背上那面充满了原始力量感的巨大盾牌，又将腰间的佩剑解下，连同剑鞘一起，双手递向了那名卫兵队长，“我愿意上交我的武器。”
这个举动，让所有剑拔弩张的卫兵都愣住了。
吉安娜看着李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又真切的感激。
她挥了挥手，示意卫兵收下武器。“好好保管，这是我们盟友的武器。”
她吩咐道，随后引领着三人，走向了要塞的客房。
“请先在这里休息，我需要一些时间。”
夜，深了。作为亡灵，李响不需要睡眠。
他独自一人站在客房的窗前，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
他那属于四十一岁宅男的灵魂正在疯狂地进行着天人交战。
“进城时……吉安娜看我的眼神……是感激吧？绝对是！天哪，她居然会对我露出那种表情……我……我今天是不是表现得特别帅？”
他忍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她的高塔里，用魔法水晶和暴风城联系？还是在......真想看看啊……要不……就用一下隐身？反正没人知道我会这个……就看一眼，一眼就行……”
就在他那罪恶的念头即将付诸行动时，一阵轻微的、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李响的灵魂之火猛地一跳，他打开门，只见吉安娜正静静地站在门外，月光洒在她金色的长发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晕之中。
“我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李响有些僵硬地侧过身，让她走了进来。
吉安娜没有坐下，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我联系了暴风城的一些老朋友。你说的……大部分都得到了证实。贵族议会的权力的确在不正常地扩张，国王陛下的状态……也确实令人担忧。你的故事，不管听起来多么荒谬，但它串联起了一切。”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盯着李响：“但是，我今晚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你在城门外对我说过，‘几年后会有人来毁灭这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响沉默了。温德索尔元帅的悲剧，如同一根尖刺，深深地扎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次因为“先知”而产生的自负，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苦果。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大法师，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吉安娜的情绪第一次激动起来，“塞拉摩是我的家！这里的人民，都是我的家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告诉我，只要你能告诉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面对她那双充满了恳求与绝望的、美丽的蓝色眼眸，李响的灵魂之火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但他最终还是守住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曾经尝试过，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场悲剧。”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言说的疲惫与痛苦，“但我失败了。我的干预，让事情变得更糟。大法师，相信我，我选择不告诉你，正是我在尝试避免一场可能出现的、更大的灾难。我无法告知你未来，但我可以向你承诺，”他迎向吉安娜的目光，无比认真地说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会用我的一切，去守护你的城市，守护你的家人。”
吉安娜怔怔地看着他，从那双空洞的眼窝中，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比星空更深邃的、充满了悲伤与决心的宇宙。
她脸上的恳求与激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异常坚定的平静。
最终，她点了点头，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好。”她轻声说道，“请你不要忘记今天的承诺。”
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让李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选择相信我？”
“因为你的每一次‘灵魂回响’，都伴随着一个悲剧的终结。”吉安娜缓缓说道，仿佛在说服自己，“从哀嚎洞穴的梦魇，到剃刀高地的天灾，再到熔火之心的炎魔……我知道有无数的强者，在追求更强大力量的路上逐渐迷失，最终走向堕落，而你的力量，足以毁灭世界，但却选择了拯救。一个部落的成员，带着联盟的国王来寻求我的帮助……我相信，促使你做这一切的不是你的身份……是你那温柔而又高尚的灵魂。”
“谢谢......谢谢你……”李响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的脸庞，一时间竟有些失神，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
吉安娜见无法从他口中问出更多关于未来的事，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既然如此……我们换个话题吧。我最近的魔法研究，遇到了一些瓶颈。你对力量的理解，它的本质，它的形态……都远超我的认知。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向你请教一二？”
这个请求，正中李响下怀。他立刻点头答应。于是，在这间小小的客房里，联盟最杰出的女法师，与这个来自异世界的、伪装成亡灵的“神明”，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关于魔法本源的探讨。奥术的符文在空气中凭空勾勒，又悄然散去；元素的构成被反复拆解，又重新组合。两人完全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中，直到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塞拉摩的塔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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