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原尽头,天色像被锉刀磨钝的铅板,沉沉压下。
周凡踩着齐膝的锈雪,从能量矿脉折返。
背包里,绿纹石相互碰撞,发出轻脆“咔嗒”,像一小袋被冻结的星子。
体内,暖流仍在血管里缓缓巡回,精神难得地平静——
直到北风突然把一缕味道送进鼻腔:
烟。
不是燃烧轮胎的呛鼻化学臭,也不是畸变兽尸体的腐甜,
而是纯粹的、带着木质干燥的炊烟。
鲲种瞬间抬头。
胸腔里,第二心跳重重落下,比往常更重,更急。
蓝雾自动沿血管蔓延,皮肤下浮起蛛网般的纹路,一明一暗,与远处烟柱同频。
渴望:
“人”=高密度能量=可能存在的兵级、将级兽元=一步登天的捷径
排斥:
“人”=未知=陷阱=可能把自己重新送进实验室的笼
两种情绪拧成麻花,在周凡胃里来回绞。
他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扣住计量铃,指节发白。
目测距离:约三公里
方向:西北,旧日环城高速与货运铁路交汇点
烟色:灰白,断续,说明燃料为干木或无烟煤
高度:不足十米,未刻意掩藏,规模小——
推测:流民聚落,人数≤二十,无大型机械
记录仪无声弹出提示:
“目标:人为烟柱
威胁:中低(未知)
机会:中(交易\/信息\/陷阱)
建议:隐蔽接触”
周凡深吸一口寒气,让冰冷在肺里打转,逼自己冷静。
他把背包卸下,埋进雪里,只带走绿纹石样品与骨刃启动器——
必要时,可以舍弃一切,只身遁走。
他压低身体,利用雪沟与废车残骸作掩护,呈“之”字形向烟柱靠近。
每前进五十米,便停下,用蓝雾强化听觉——
- 风里有金属碰撞,节奏慢,像铁罐被风推动
- 偶尔传来孩童笑喊,尖细,却短促,立刻被大人喝止
- 没有机械轰鸣,没有枪机撞击,也没有李维斯那种白大褂的簌簌声
流民,确实是流民。
鲲种的反应愈发矛盾:
- 闻到“人味”时,蓝雾兴奋得翻涌
- 听到孩童笑声时,却又微微收缩,像怕惊扰什么
周凡皱眉,第一次在体内看见“饥饿”与“人性”同时后退。
距离一公里,他爬上一辆侧翻的集装箱,伏在顶端,取出用旧摄像头改制的单筒望远镜。
镜头里,世界变得清晰:
- 六节报废车厢围成圆圈,形成天然围墙
- 车厢缝隙架起铁皮与木板,做成简易掩体
- 中央空地点着篝火,火苗舔着黑铁锅底,锅里白气蒸腾
- 三名妇女在搅拌,两名男子在修理捕兽夹,四个孩童围着火堆追逐,笑声像碎玻璃撞在一起
- 没有武器外露,没有兵级兽元波动,只有生活本身
周凡放下望远镜,长时间沉默。
那幅画面像被煤油灯镀金的旧照片,温暖得刺眼,也遥远得刺心。
渴望再次升起,却换了形状:
- 他想走近火堆,让热气烘干自己结冰的睫毛
- 他想用绿纹石换一碗热汤,听别人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编号
- 他想确认,世界是否还有另一种活法
排斥同样强烈:
-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睡梦中暴走,把火堆变成血堆
- 他不敢想象,孩童的笑声如果被自己的骨刃切断,会是什么颜色
鲲种在胸腔里来回摆动,像被两股相反的海流拉扯的鲸。
最终,它发出一声低低的、近乎委屈的呜咽,缓缓沉入深海。
周凡吐出一口白雾,像替它做了决定。
他收起望远镜,最后看了一眼篝火边的笑脸,转身滑下集装箱。
雪掩盖了他的脚印,也掩盖了那缕炊烟的味道。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得太快,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埋包点。
把绿纹石重新装进背包,他抬头望向远处——
炊烟仍在,只是更淡了,像一条被风吹散的旧丝带,轻轻飘向灰天。
周凡拉上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对瞳孔,在雪光里呈现出深海的颜色,却比昨夜平静了许多。
“再等等,”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等我学会不咬人,再走近你们的火。”
然后,他背起背包,迈步走向更暗的废墟。
背影被夕光拉得极长,边缘蓝雾偶尔逸散,却在风里收敛成温柔的线条。
远方的炊烟,成为他记忆里的第三盏灯:
第一盏,是莉莉丝的油灯;
第二盏,是图书馆的儿童画册;
第三盏,是流民篝火——
一盏他必须保持距离,却不愿让它熄灭的光。
废墟依旧黑暗,
但孤狼心里,多了三条坐标:
人味、火光、与克制。
那是他尚未学会的温柔,也是他必须守护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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