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大殿的召见与厚赐所带来的余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在云梦宗内外层层扩散,引发无数议论与瞩目。然而,处于这风暴眼中心的霍天渊,却已在器鼎峰那座被重新加固、阵法光芒流转不息的洞府深处,彻底沉静下来。洞府石门轰然关闭的刹那,仿佛也将外界所有的喧嚣、赞誉、窥探与暗流,一并隔绝。
洞府之内,景象已然大变,不复往日炼器工坊的杂乱,更非寻常苦修静室的简朴。穹顶被霍天渊以初步掌握的星辰之力,结合原本的引星阵法,硬生生演化成了一片微缩的、深邃的星空投影。虽不及星宫那般真实浩瀚,却有真实的星辰之力如银色光雨般丝丝垂落,照亮了下方的空间。地面则布满了新近凋刻的、闪烁着微光的复杂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固定,而是随着穹顶星光的流转,在缓慢地变化、移动,仿佛活物。一些属性迥异、散发着危险波动的炼器材料,被随意地放置在纹路的特定节点上,它们非但没有引发冲突爆炸,反而在星辰之力的笼罩与纹路的引导下,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动态的平衡。整个洞府,俨然成了一座正在自行演化的、微型的“混沌星域”。
霍天渊便盘膝坐于这片自行创造的“星域”中央,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唯有眉宇间偶尔掠过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显示着他的心神正进行着何等剧烈而复杂的运算与重构。宗主赐下的海量资源堆积在一旁,但他并未急于动用,巩固修为的第一步,并非力量的简单积累,而是道的梳理与体系的融合。他需要将《星辰万化诀》这部阐述宇宙星辰生灭、万物演化至理的宏大总纲,与他自身根植于无数次失败、源于“谬误之眼”的“混沌炼器”理念,以及过往所学的所有阵法、符文、能量知识,进行一次彻底的、不留死角的梳理、碰撞与再创造。
他的心神,首先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着脑海中那浩瀚如烟的传承信息。不再是初接受时的被动承受,而是带着强烈的探究与质疑精神,主动去理解,去解构,甚至去挑战星衍尊者留下的某些固定认知。
“恒星聚变,是能量与物质在极致条件下的被动演化,而我炼器,则是以神识引导能量,主动干预材料结构的演化,二者在‘驱动演化’的核心上,是否有共通之处?”
“星辰引力扭曲空间,形成固有轨迹,我能否以星辰之力模拟此种扭曲,在法器内部构筑出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能量回路,使其运转效率倍增?”
“超新星爆发,是旧结构崩塌与新元素诞生的极端过程,这与我在‘万色淤积’之地看到的能量冲突湮灭现象,在微观法则层面,是否遵循同一原理?”
他将那宏大至斯的宇宙星辰观,与他亲身经历的每一次炼器爆炸、每一次能量失控的数据、那枚神秘金属碎片内部稳定却违背常理的结构、乃至上古玉简中那些被视为荒诞的猜想,全部摆上了思维的桉台,进行着跨维度、跨尺度的比对与印证。
在他的识海深处,那原本只是观想而出的微缩宇宙模型,此刻已变成了一个高度活跃的“法则推演沙盘”。他以自身强大了数倍的神识为核心算力,以初步理解的星辰法则为基本规则,不断地在沙盘中构建、模拟、乃至强行扭转着各种场景:
他模拟出一个小型黑洞的引力边缘,观察一丝高度凝聚的庚金之气在被无限拉长、濒临撕裂的瞬间,其内部结构是否会暴露出常规状态下绝无可能窥见的、关于“锋锐”本质的法则碎片;
他构建出双星系统复杂的引力共振场,尝试将两种原本属性相克、一触即爆的液态材料置于不同的引力焦点的,利用空间本身的微妙差异,来实现某种动态的、非接触式的强制融合;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试图引动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时间流速差异,让一种材料在“加速”状态下完成初步塑形,另一种在“减速”状态下保持能量活性,再于某个精确到刹那的时空节点将其合并,以期达到完美无瑕的衔接。
这些推演,十有八九都以失败告终,许多设想在构建之初便因法则冲突而瞬间崩溃,反噬之力让他神识阵阵刺痛。但霍天渊毫不在意,每一次失败,都如同擦去错误答桉,让他对“演化”的真正规律,对能量与物质在不同规则下的“可能性边界”,有了更为深刻和清晰的认知。他的“谬误之眼”在这种高强度、高维度的法则碰撞中,被磨砺得愈发敏锐,不再仅仅能看见表层的能量冲突与结构谬误,更能隐约捕捉到那导致谬误产生的、更深层次的法则“应力点”与潜在的“演化方向”。
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如同星光般穿透迷雾,照亮了他的道途:《星辰万化诀》的“万化”,提供了近乎无限的演化蓝图与支撑这些蓝图的根本法则理论,是“道”的层面;而他自身的“混沌”,则是在这无限可能中,凭借独特视角与无数次实践积累的直觉,去寻找、去引导、甚至去“催化”那些最不寻常、最高效或最出其不意的演化路径,是“术”与“器”的层面。两者非但不矛盾,反而天生就该相辅相成!“万化”是海洋,“混沌”则是航行于其上、能发现新大陆的独特舟船!
理念的初步贯通,带来了实践层面的悄然变革。他开始将星辰之力,这种更高层次的本源力量,水到渠成地融入他最熟悉的炼器与战斗领域。
在炼器推演中,他不再满足于模拟地火、天雷等传统能量。神识微动,一缕精纯的星辰之力便在指尖凝聚,根据意念演化,时而炽烈如超新星初爆,用于瞬间提纯某种顽固材料;时而冰寒如中子星余尽,用于急速定型某种不稳定结构;时而沉重如白矮星核心,用于千锤百炼般压缩符文空间。他尝试着构建全新的“星辰符阵”,将原本平面的能量回路,以立体的、动态的星轨模式篆刻于虚拟的法器内部,使其能量流转不再线性,而是如同星辰运行般,拥有周期、变量甚至相互引力干扰,从而衍生出更为复杂多变的效果。他甚至设想,能否以星辰引力为核心,炼制出一种能够自行缓慢吸收虚空能量、具备微弱“成长”属性的活态法器胚胎?
而在战斗体系的重构上,他的思路更为天马行空。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法术形态,星辰之力在他手中,成为了最本源的“演化素材”。他推演如何通过微调局部空间的引力常数,使得对手迅勐的身法如同陷入无形泥沼;如何引导对手狂暴的火系法术能量,在其内部植入一丝“星辰寂灭”的法则意念,使其从内向外自行坍缩瓦解;甚至如何利用星辰之力对空间的微弱影响,制造出短暂的光线扭曲与神识误导,形成类似高阶幻术的效果,却比幻术更加根植于现实法则,难以勘破。
时间在这深度闭关中失去了意义。霍天渊完全沉浸在这种对自身道路的系统性梳理与创造性融合之中,忘记了日月轮转,忘记了宗门风波。他周身的气息,在一次次成功的推演与失败的反刍中,愈发沉凝厚重。那原本因传承灌注而有些虚浮的星辰之力,逐渐与他的金丹、经脉、神魂彻底交融,不再仅仅是外来力量,而是化为了他自身道基的一部分,如臂使指。他的修为,在不知不觉中,向着金丹后期巅峰稳步迈进,根基之扎实,远超同侪。
洞府之内,那片微缩的“混沌星域”也随着他心境的沉淀与力量的掌控,变得愈发稳定而有序,星光垂落,纹路流转,材料嗡鸣,仿佛一个真正具有了生命与演化意志的小世界。
当霍天渊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温润内敛的平静,唯有眼底最深处,那仿佛有星云生灭的混沌漩涡,昭示着他此次闭关那脱胎换骨般的收获。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竟也带着点点微弱的星辉。
“是时候了……”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了身旁那些宗门赐下的、堆积如山的珍稀资源上。理论的框架已然搭建成型,接下来,便是用实践,将这些源自星辰与混沌的构想,一一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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