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潇湘推开房门时，杜明远正坐在八仙桌前，慢条斯理地品着今年的明前龙井。
你可算回来了。杜明远头也不抬，吹了吹茶沫，外头那群穷酸闹得可还热闹？
黄潇湘解下腰间玉佩扔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托杜兄的福，家父现在也卷进来了。
杜明远手上茶盏一顿，随即失笑：这还不是早晚的事，横竖账面上干干净净。他放下茶盏，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新拟的朱卷名录，三十个名额都按咱们说好的分了。
黄潇湘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冷笑：杜兄好手段，轻轻松松几百万两银子就进账了。
“那还不是借了黄兄这艘大船，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认识许久，我连杜兄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晓，这四个字可是让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啊。”黄潇湘说着，眼神斜看，那只琥珀色的异瞳似乎要看出什么端倪。
有朝一日黄兄去了京城，只要别忘了提携一下小弟就好了。”杜明远笑着倒了杯茶，推到了黄潇湘的面前。
黄潇湘看了看眼前还在微微颤抖的茶水，端起轻轻地品了一品。
“那些闹事的你打算怎么处理。黄潇湘放下茶杯。
“让他们消失便是。”
窗外隐约传来诵读声，那是黄家的内宅私塾中孩子们正在上课。
黄潇湘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事情没这么简单。周平已经盯上我们了。
杜明远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话说回来，今天周平去沉香铺找我了。
窗外的鸟鸣突然尖锐起来。阳光在黄潇湘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眼下最大的变数，就是此人。
“他不就是个检校参军……”
黄潇湘眉头微蹙：此人能从一个小小的捕快，几个月内便被东宫赏识...
他忽然抬眸，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锐光，可自由出入皇宫，连他妹妹都成了高全的关门弟子。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就凭这些，此人便不可小觑。
杜明远闻言嗤笑一声，随手将茶盖往杯上一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斜倚在椅上，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这些我倒是有些耳闻。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过在我看来，他就是东宫与西山党之间的一颗棋子罢了，不足挂齿。
此言差矣。黄潇湘猛地站起身，衣袍带起一阵微风。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在杜明远眼前缓缓展开：前日十三太保的朱七来了，带来了这个。
指尖点在那道描红上，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让胡宪林和周平秋闱之后再进京赴命。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对于周平涉嫌造反的事，却只字未提。此中深意，不用我多说了吧？
杜明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下意识坐直身子，喉结上下滚动：连...连元康帝都护着他？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黄潇湘缓缓点头，将信纸叠好，手指轻轻一抖，一束火苗突然自纸内窜起。
待烧得差不多了，将纸灰摁在了茶水之中。
造反啊...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就算是皇上的亲儿子扣上这个帽子，都少不了扒层皮。突然俯身逼近杜明远，他一个小捕快为何能安然无事？嗯？
杜明远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干笑两声：这么一说...还真是看走眼了。
所以，黄潇湘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这个周平不得不防。
杜明远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茶盏，却发觉自己的手兴奋地微微发抖。
他急忙将茶盏放回桌上，声音中透着一股邪气：既然如此，我看光防还不行。
“怎么说？”黄潇湘略微有些诧异。
“既然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咱们就算躲又能躲到几时？”杜明远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
“接招。我倒要看看这个从京城来的小捕快究竟有什么本事。”
“你想怎么做？”黄潇湘问道。
杜明远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眼下还是先把闹事的压下去，只要这事出不了东南...抬头看向黄潇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切就全在掌握中。
“周平可是顺着陆子期那条线查过来的，你办得稳妥吗？”黄潇湘问道。
杜明远点了点头：“放心吧，就算最后把陆子期查个清清楚楚，也绝对查不到咱们身上。”
黄潇湘走到窗前，背对着杜明远微微颔首。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声音却冷得像冰：最好如此，否则，就算他周平是元康帝的亲儿子，我也让他出不了临海。”
黄府外那株百年榕树的阴影里，周平背靠树干，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
小渔蹲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圈。
周大哥，她压低声音，眼睛却紧盯着黄府大门，看来这次秋闱真有猫腻。
周平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慢条斯理地拆开，露出里面金黄的桂花糕：尝尝？张记新出的。他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药啊。
小渔接过糕点，却无心品尝：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估计老谭那边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谭满头大汗地跑来，官服后背湿了一大片，靴子上沾满泥点。
周、周大人！老谭扶着膝盖直喘，贡院那边...不让查！
周平眉头一挑，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塞进嘴里：说清楚。
老谭抹了把汗：下官拿着您的名帖去调阅学子登记的照身帖和墨卷，那帮书吏竟说...他模仿着贡院管事的腔调，检校参军无权查阅科场档案
小渔气得跳起来：他们好大的胆子！
周平却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他拍了拍手上的糕屑，从树荫下走出。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在他脚下投出一道笔直的影子。
他整了整腰间佩剑，咱们去会会这帮铁面无私的书吏。
老谭急道：大人，他们连县衙的公文都不认...
认不认是他们的事。周平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查不查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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