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曾经象征着威严与秩序的殿宇楼阁,此刻正沦为人间炼狱。
惨叫与嘶吼,兵刃的碰撞与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混乱血腥的交响乐。
欲望的闸门一旦被冲开,便再也无法合拢。
秦渊的青衫背影,与这片喧嚣的炼狱,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他没有回头。
那些哭喊、杀戮、背叛与贪婪,在他耳中,与风过林梢、雨打芭蕉并无不同。
皆是天地间的自然声响。
他一步步走着,身后的血色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悠长,脚下的汉白玉石板,记录着一个皇朝的终末。
他没有走向宫门,没有选择离开这座已然陷入癫狂的城。
他循着“谷心”本源中那一缕最深沉的因果牵引,脚步一转,走向了紫禁城的西北角。
那是一片早已荒废的宫苑。
还未靠近,一股刺骨的阴寒便扑面而来,与皇宫别处的血腥燥热截然不同。
这里,寸草不生,连风声都带着呜咽。
地面是暗沉的黑褐色,仿佛被无法洗净的血污浸透了千百遍。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怨念,几乎凝成实质,让空间都显得粘稠而压抑。
这里,正是二十年前,赵渊举行那场百万生魂血祭的罪业之地。
无数的怨念与诅咒在此地盘踞,早已形成了一片绝死领域,寻常修士只需踏入半步,神魂便会被怨气侵蚀,道基崩溃,化为一具枯骨。
秦渊走入其中,如履平地。
那些能让元婴修士都为之疯狂的怨气,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便如遇克星般,无声地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他走到了宫苑中央。
那里,有一个早已干涸的巨大血池,池壁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
秦渊在血池边,盘膝坐下。
他袖袍一拂。
那杆刚刚吞噬了前朝龙脉与百万生魂的“万魂幡”,悄然飞出,悬浮于他身前。
嗡!
幡面无风自动,断裂的边缘剧烈抖动。
“吼——!!!”
一道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神魂的咆哮,自幡中悍然传出!
那条由前朝龙脉残骸与百万生魂怨气凝聚而成的恐怖黑龙虚影,再次浮现。
它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疯狂扭曲,浓郁的黑气翻滚着,一张张痛苦狰狞的人脸在其中沉浮,发出无声的诅咒。
它咆哮着,挣扎着,想要冲出万魂幡的束缚,将眼前这个世界彻底拖入毁灭的深渊。
面对这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滔天怨念。
秦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谷心”本源,不再是那柄斩断因果的无情天刀,也不是那个包容万物的归墟之圆。
它第一次,以一种主动而又温和的方式,向外舒展。
没有镇压。
没有抹除。
一缕纯粹到极致,仿佛源自混沌初开、生命萌芽的道韵,从他体内,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注入了眼前的“万魂幡”之中。
那缕道韵,如同一颗种子。
一颗蕴含了“生”与“始”之真意的种子。
在接触到那无尽怨念的瞬间。
它,开始生根。
发芽。
下一刻,异变陡生!
以秦渊盘坐之地为中心,一朵虚幻的,散发着乳白色柔和光芒的花朵,从干涸龟裂的黑土之中,凭空钻出,悄然绽放。
紧接着。
第二朵,第三朵,第十朵,百朵,千朵……
一朵又一朵虚幻而圣洁的彼岸花,从坚硬的地面,从污浊的空气,从粘稠的怨念里,次第盛开!
顷刻之间,这片被诅咒了二十年的绝死之地,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随风摇曳的璀璨花海!
花开之处,怨气如雪遇春阳,无声消融。
那刺骨的阴寒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安宁。
空中,那条疯狂咆哮的黑龙虚影,在花海光芒的笼罩下,庞大的身躯猛然僵住。
它渐渐停止了挣扎。
它身上那足以污秽天地的漆黑怨气,开始如潮水般褪去。
龙躯缓缓分解,重新分化为无数个模糊的、由光芒组成的人形光影。
这些光影的面容,不再怨毒,不再狰狞。
所有的痛苦与憎恨,都被那温柔的花海所抚平,只剩下一种历经无尽黑暗后,终于得见的解脱与平静。
百万光影,在空中微微一顿。
随后,它们齐齐转向盘坐在花海中央的秦渊,弯下腰,深深一拜。
没有言语。
这一拜,是二十年沉沦的终结。
这一拜,是百万亡魂最后的感谢。
拜毕,所有的人形光影,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星星点点的荧光,如同一场盛大而宁静的流萤之雨,缓缓飘落,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尘归尘,土归土。
二十年的罪业,至此,尽数了结。
……
安王府。
赵灵儿凭栏而立,遥遥望着皇城西北角的方向。
在那里,一片浩瀚的祥和光海冲天而起,驱散了笼罩天都的血色与阴霾。
在那圣洁的光海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无数解脱的灵魂,化作光点,微笑着融入夜空。
一滴清泪,顺着她绝美的脸颊,无声滑落。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更多的却是震撼与明悟。
“毁灭罪业,亦安抚亡魂……”
“有雷霆之罚,亦有慈悲之度……”
“这……才是真正的‘天道’么?”
这一刻,她心中关于力量、关于修行、关于天地规则的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斩断。
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
花海中央。
随着百万亡魂的解脱,“万魂幡”上的所有凶煞之气尽数褪去。
那断裂的幡面上,代表着“窃国罪业”的古老符号,在吸收了无尽的祥和之光后,其上的罪孽痕迹被彻底净化。
最终,它化作了一枚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纯粹的功德印记。
秦渊将这杆已经脱胎换骨的法幡收起,缓缓起身。
此间事了。
他转身,准备真正离开这座城。
然而,就在此时。
他袖中,那枚得自黑风寨的血榜骨片,突然开始微微发烫。
一股奇特的共鸣,正在它与刚刚获得的那磅礴“功德”之间,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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