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退了。
当最后一头妖兽夹着尾巴消失在山脉深处，乌离镇的残垣断壁之上，死寂被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取代。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凝成了实质，混杂着焦糊与腐烂的气息，刺入鼻腔，提醒着所有人刚才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幸存的弟子们瘫坐在地，许多人连握剑的力气都已失去，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道站在尸骸之上，纤尘不染的身影。
他们的神情，从最初的绝望，到震撼，再到此刻的狂热与敬畏，最终沉淀为一种仰望神只般的虔诚。
秦渊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他缓缓降下身形，那足以净化万物的蓝色神光尽数收敛入体。
他的视线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清点伤员，原地休整。”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秦师兄……”
方落樱走了过来，她换下了一身破碎的血衣，但苍白的脸色与眼中的复杂情绪却无法掩饰。
她想说些什么，感谢，或是别的。
可在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兽潮退得太快，太整齐了。”
秦渊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方落樱一愣，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您……将它们杀退的吗？”
“我只是斩了阵眼，破了操控。”
秦渊的目光越过她，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群山。
“但它们的恐惧，是真的。”
“这不正常。”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你带一部分人救治伤员，守住镇子。”
“剩下的人，跟我来。”
他转身，朝着镇外那片妖兽尸骸最密集区域走去。
空气中的血腥味之下，一股极淡，却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像一条毒蛇，悄然钻入他的感知。
十余名尚有余力的弟子，包括方落樱在内，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不理解秦渊的意图，但盲从强者，已成为他们此刻的本能。
秦渊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踏在焦黑的土地上，他的神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方圆数里。
谷心本源在体内流转，将周围环境中每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都清晰地反馈回来。
他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前。
这里被无数妖兽的尸体层层叠叠地覆盖，血水汇聚成洼，看起来与战场上任何一处地方都别无二致。
“把这些尸体移开。”
秦渊命令道。
弟子们虽有疑惑，却不敢违抗，立刻动手。
随着一具具庞大的妖兽尸骸被拖走，山坳底部的地面，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里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不是被鲜血浸染的暗红，而是一种仿佛从内到外都已腐烂的死寂之色。
一名弟子好奇地伸手触碰。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闪电般缩回了手。
他的指尖，竟被那泥土腐蚀掉了一小块皮肉，伤口处黑气缭绕，剧痛钻心。
秦渊屈指一弹，一缕精纯的蓝色真元飞入那弟子指尖，瞬间净化了那丝邪异的黑气。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黑红色的泥土。
泥土在他的指尖无声消解，化作最微小的尘埃。
一股阴冷、歹毒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试图侵入他的经脉。
秦渊体内的谷心本源真元微微一震，便将这股气息彻底湮灭。
他的瞳孔收缩。
在这片被腐蚀的土地上，他“看”到了。
一些几乎被兽蹄与尸骸彻底抹平的，断断续续的符文痕迹。
那符文的风格，那种邪恶扭曲的韵味，与他在莫无涯藏身的血雾峡谷中见过的，如出一辙。
“秦师兄，你快看这里！”
不远处，方落樱惊骇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方落樱身前，是一头真元境四重妖豹的尸体。
这妖豹身上没有致命外伤，只是双目圆睁，死状狰狞，庞大的身躯却显得有些干瘪。
方落樱手中的长剑，划开了妖豹的腹部。
没有预想中的内脏与鲜血流出。
它的体内，竟是空的。
所有的血肉、经脉都已枯萎，扭曲地贴在皮毛内侧，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将一身精气活生生抽干了。
“这些妖兽……”
方落樱的声音在发颤。
“像是被……被强行抽取了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秦渊脑中的迷雾。
藏经阁第三层，那本残缺古籍上的记载。
血手人屠莫无涯，祭炼血神子的邪法。
眼前这被抽干的妖兽，被腐蚀的大地，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血煞宗符文。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锁链。
兽潮，根本不是为了攻破乌离镇。
或者说，那只是目的之一。
这无穷无尽的妖兽，本身就是一场移动的盛宴，是血煞宗布下的一个巨大“牧场”！
他们在利用兽潮的混乱与血腥作掩护，暗中进行着某种比祭炼血神子，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仪式。
秦渊豁然起身。
他的目光不再停留于地面的符文，而是扫向山坳更深处。
那股腐朽的气息，源头就在那里。
他身形一动，朝着山坳深处掠去。
方落樱等人连忙跟上。
穿过一片被刻意布置的断木与乱石，一个被藤蔓与杂草遮掩的洞穴，出现在众人面前。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
但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煞气息，正从洞口弥漫而出，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粘稠。
靠近洞口，甚至能听到其中传来“咕嘟咕嘟”的、仿佛液体沸腾的诡异声响。
秦渊并指为剑，一道青色剑气挥出，斩断了所有藤蔓。
洞穴的内壁，暴露无遗。
那上面，赫然刻画着无数古老、繁复、充满了邪恶与亵渎意味的阵纹。
这些阵纹与地面上的残缺符文同出一源，却完整了百倍，它们交织成一幅狰狞的魔图，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微光。
阵法的中心，是一个深达数丈的血池，池中翻涌的，正是无数妖兽的精血！
“万兽血祭大阵……”
秦渊看着那些阵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个名字。
这里，就是大阵的一个局部阵眼。
一个用来收集、提炼妖兽精血魂魄的“处理厂”。
整个北境荒原，这样的阵眼，又会有多少？
秦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血煞宗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区区一个乌离镇。
他们要的，是这片荒原上，所有生灵的血肉与魂魄。
他们在用一场席卷天地的献祭，去催生某个绝世凶物，或者……复活某个沉睡的恐怖存在。
他站在洞穴之前，冰冷的杀意，自体内缓缓升腾。
山脉深处，那股因血魔虎被杀而暴怒的邪恶脉动，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个阵眼的暴露。
愤怒，瞬间转为更加阴冷的锁定。
秦渊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赶在对方的阴谋彻底完成之前，找到血煞宗的真正巢穴。
然后，将他们连同那即将降世的邪物，一起，彻底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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