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球馆的激烈运动释放了压力，也仿佛将之前那场严肃的谈话随着汗水一同蒸发。顾晏舟没有再将傅瑾言带来的疑虑放在心上，那份被下令封存的报告，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对苏晚的态度，并未因为内心的那场权衡而有丝毫改变，反而在做出明确的抉择后，变得更加坦然和……细腻。
这种变化并非刻意的讨好或试探，而是融入在日常相处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里，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午后，阳光正好。苏晚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靠近落地窗的软榻上，似乎在查阅资料，神情专注，指尖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
顾晏舟从书房处理完公务出来，看到她蜷在那里的身影，阳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显得安静而美好。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酒柜倒水，而是转身走向厨房。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小碟她最近颇喜欢的杏仁曲奇，走了过来。
“休息一下。”他将牛奶和曲奇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声音自然，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苏晚从屏幕前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他。他很少会做这样具体而微的照顾。
“谢谢。”她轻声道，端起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很舒服。
顾晏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她放在那里的、关于古典建筑构型的书籍翻看着，并没有打扰她的意思。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各自做着事情，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居家般的宁静与温馨。阳光，书籍，牛奶的香气，还有他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构成了一幅安定祥和的画面。
苏晚偷偷抬眼看他。他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旁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地看着书页，冷硬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她似乎无意间提过一句，下午看书时容易犯困，喝点热牛奶会好些。她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他记得。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微痒的暖流。
还有一次，晚餐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关于网络安全犯罪的新闻，提到了一个代号为“零”的神秘黑客，语气间充满了惊叹与忌惮。
苏晚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虽然很快恢复自然，继续低头吃饭，但那瞬间的细微僵硬，并没有逃过顾晏舟的眼睛。
他没有看向她，也没有对新闻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极其自然地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播放自然风光的纪录片频道，语气平淡地说：“这个没什么好看的。”
然后，他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餐，甚至自然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清蒸鱼。
苏晚看着碗里的鱼，又抬眼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顾晏舟，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确定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这种不着痕迹的、为她转移话题、避免可能尴尬的举动，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他不过问。
他给予她空间。
这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信任。
渐渐地，苏晚也放松了下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恪守本分”，不再刻意维持那种完美的、却带着距离感的温顺。她开始更自然地在他面前流露情绪，偶尔会因为书里一个有趣的情节而轻笑出声，也会在吃到不合胃口的菜时，微微蹙一下眉头。
她甚至开始会在他的书房里，借用他的电脑查询一些公开的设计资料，而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那是他的绝对私人领域，不敢僭越。
对于她这些细微的“越界”，顾晏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悦。有时他看到她在用他的电脑，只会淡淡提醒一句：“长时间看屏幕，记得休息眼睛。”
没有质疑，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仿佛她本就该如此的自然而然。
这种无声的信任，如同最肥沃的土壤，让苏晚心中那颗名为“依赖”和“靠近”的种子，开始悄然生根、发芽。
她知道他有他的敏锐和洞察力，或许他早已察觉到她身上存在着与那份“干净”背景不符的蛛丝马迹。但他选择了不问，选择了相信他所看到的、感受到的现在的她。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比任何甜言蜜语或贵重礼物，都更让她心动，也更让她感到……愧疚。
她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关于“零”，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哥哥苏澈的失踪……这些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她的心底。
他曾为她挡掉好友的疑虑，明确地回护她。而她却无法对他坦诚相待。
看着他在灯光下沉稳的侧影，苏晚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要卸下所有伪装，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艰难地咽了回去。
时机还未到。牵扯太广，风险太大。她不能将他，将顾氏，也拖入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她只能将这份愧疚，转化为更深的情感，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他给予的这份无声的信任，并暗自决定，在未来某个合适的时机，一定……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一切。
信任已经落地，生根。
而回应这份信任的坦诚，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和更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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