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仕晖早已顿住脚步。
她在教训他。
这可奇了，高门显贵的，她带着崇安公主搅和。
小门小户的，她也严防死守。
他娶不娶妻，他娶谁，何时得经她允许？
不过是攀附上赵王，既不是皇后，更不是太后，未免太霸道了一些。
想是这么想，贺兰仕晖脸上却半点表情都没有。
更懒得反驳，只应一声，“是。”
说罢，就站到一边，瞧麾下那鬼精的校尉继续出风头。
该告诫的告诫了，郭妡瞧他也着实不再往人堆里挤，便转身去下一个场地。
今日不单男子可以展示自己的风采，宫女们也可以。
下一处就是琴棋书画会友的现场。
大弘并不禁止宫人读书识字，甚至鼓励，这一点就很好。
而掖庭局的一大职责，就是给所有宫人提供培训。
宫中的宫女们，在读书的机会上，比外头不少人家的女儿都更有优势。
所以，琴棋书画精通的还不少。
这边则格外吸引那些将士。
一整日，到夜间花灯重上时，北苑都在热闹里。
尚宫和尚仪局共同掌管的名簿上，登记了两百八十四位宫女的名字。
其中还有钻规则空子的，一女填了两男、三男。
郭妡嘴角抽了抽，也好，多挑多看，证明她们着实聪明。
名录第二日上午就抄录好，并将双方信息补充完整，交给郭妡呈到昭阳宫。
皇帝下了朝，也在昭阳宫。
这回只轻飘飘瞧了郭妡一眼，就将目光滑过去。
昨夜，郭妡已知缘由，皇帝查得并不隐蔽，稍稍一问相关人等就知道了。
她与沈楷的事，已经不需赵王妃去揭露了。
但也难说，皇帝查得这样快，除了有她根本不想再掩饰的功劳外，说不好还有赵王妃努力不露痕迹泄密的功劳。
泄她什么秘呢，攀附赵王做人外室？
胆大包天插手朝政？
管她呢，这一关迟早要闯。
不如在还没有涉及更大的事之前，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
郭妡若无其事，将名录呈上。
高皇后仔细翻了一遍，笑着朝皇帝说：“人数着实不少，阿妡这冰人做得好呀，一日之间，近三百位将士北苑中选。”
皇帝也绽放笑容，怅然道：“义宁乡君确实是精明强干的人才，若是男子，当有不输君十二郎的前程。”
君十二郎便是君元度。
皇帝这是第一次在人前直接表露，他对君元度的看重。
郭妡只谦虚道自己不敢当。
皇帝朗笑，“不必自谦，义宁乡君的本领，朕看在眼里。你将接下来的事办好，宫中桃花盛开时，顺顺利利送这些宫人出嫁，朕必有重赏。”
郭妡领命谢恩。
长安桃花初开在二月初，盛开便是二月中旬。
那时，才找她算账呐？
倒比她想象的期限久一些。
也是，皇帝做事，总要讲些体面。
她的一项罪名，是乱搞男女关系，对象还是皇帝的儿子，这可不光彩。
所以在她手里的事没办完时，急不可耐将她逮了，就难免惹人猜疑深挖。
皇帝可不愿意他的宝贝儿子的名声，再雪上加霜。
多半会等这些事情结束，再寻个什么御前失仪、办事不力一类的名头，将她抓起来定罪，谁叫她的手伸得长呢。
这一个月的期限里，郭妡自顾做自己的事。安排宫女和将士们由掖庭局陪同游园，再次见面。
差不多就是男嘉宾反选时间。
这个环节先紧着外头的镇北军来。
上元日镇北军在北苑待选的是六十七人，被记名的二十四人，相比十六卫亲军，中选比例很高了。
西蠕使臣已经杀了，西蠕至少要强行拉出队伍在边境对峙一下，表明他们不是软柿子。
但万一真的再打，镇北军这些将士，得尽快返回雁门关外。
郭妡已经奏请过皇帝，他们若复看也能看对眼，就需提前操办婚事，皇帝也批复了个“可”字。
今日就是这四十几位男女复看的日子。
这时代，娶不到妻的男嘉宾们，进入反选环节后，几乎没有不喜出望外的。
初时，游园双方还有些拘谨害羞。
到了中午，就在园子里找了块空地，由宫中提供材料，男嘉宾生火，女嘉宾烤肉。
一顿酒菜吃罢，有几对已经开始眼神拉丝。
尚宫局当即在一边记名，并发给双方凭信。
到宵禁前出园子，只有一名宫女反悔，其余都成了。
婚礼筹备的也很快，亦很隆重。
宫女都自掖庭宫出嫁，特赐着钗钿礼衣。
正月二十五日，二十三人在百福殿拜谢皇后。
郑贵妃还是列席下首，一同受礼。
之后，由掖庭局内侍送出宫门。
宫门外，各自夫婿已经牵来牛车等着，个个喜气洋洋。
长安城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盛况，所以今日皇城范围许百姓进入。
观礼的百姓人山人海，纷纷赞扬帝后仁德。
正月二十七，郭妡生辰，并未告知任何人，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因为今日，朝上有大事。
皇帝一副不敌诸大臣的样子，妥协了，将沈斐外派出京。
只是刺史是不可能的，宗室郡王都遥领都督，皇帝亲子，堂堂亲王出去，至少也该是个大都督。
于是，将东南地界两个都督府合为一个，两个都督调入京师，而沈斐出任大都督。
皇帝都退了一步，门下省自然不能再犟。
否则逼急了，皇帝也不是不能寻个借口把人砍了。
于是双方各退一步，此事了结。
而杂在其中不起眼的事，是皇帝还下发了一道诏书，将君元度提为门下省给事中。
这升迁速度，实在惊人。
郭妡现今住昭阳宫后头的房舍，夜里无事才有时间祝自己生辰快乐。
这阵子，老天给了帝都一些面子，好久没有雨雪。
今晚天上还有一轮残月。
她倚着窗框望天。
身后有人蹑手蹑脚接近，郭妡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回头。
何滢惊了一跳，有些懊丧看着郭妡。
随即觉得这表情有些不合时宜，马上扯出笑。
“乡君不愿声张，但生辰一年就一次，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过完。”
郭妡弯唇，“你从哪儿知道的。”
何滢自鼓囊囊的怀里掏出几样绸缎裹着的礼物。
“这是郭先生和张娘子托人送来的，这是任小郎君知道后准备的，这是我的心意，这是王妈妈她们凑钱给乡君买的。”
她一一细数，并一一拆开。
可郭妡瞧不真切了，因为眼睛被糊住了。
哭了这么多场，唯有今日，是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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