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霁霄的速度确实很快,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那个在夜色中快步疾行的银色身影。
粟绾显然察觉到了他的跟随,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被什么讨厌的东西黏上了一样,猛地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试图甩掉他。
然而,无论粟绾走得多快,跑得多急,那个穿着简单休闲装、身形修长的男孩,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
这个距离既不会跟丢,又不会过分靠近引发更激烈的反应,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影子,或者说,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晚风吹拂着城市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交错,又分开。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带起一阵短暂的风声。在这片都市的夜色背景下,一场无声的、带着微妙赌气意味的追逐正在上演。
粟绾走,白霁霄就走。
粟绾跑,白霁霄就加速。
粟绾猛地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扶着路边的灯柱,白霁霄也在瞬间刹住身形,稳稳地停在十米开外,沉默地看着她。
这种如同牛皮糖一样甩不脱、又打不得骂的跟随,终于耗尽了粟绾最后的耐心。她猛地转过身,因为奔跑和怒气,脸颊泛着红晕,胸口微微起伏,那双还带着些许红肿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十米外的白霁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和委屈,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混蛋!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欠你什么了吗?还是你真的要……要吃干抹净才肯走?”
“吃干抹净”这个词带着强烈的指控意味和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暧昧,让她刚吼完就有些后悔,脸颊更红了,但依旧倔强地瞪着白霁霄。
白霁霄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的表情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平静而坚持:
“对不起。我送你回家。两个人,安全一些。”
“用不着!” 粟绾立刻呛声回去,用力一挥手,仿佛要挥开他的好意,“我安全的很!用不着你假惺惺!那些杀手就算拿着枪也对付不了我!”
这话带着一种与她大小姐身份不符的笃定和强悍,但在此刻的情绪下,更像是一种为了维护自尊而放出的狠话。
白霁霄没有再辩解。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上的反驳都只会火上浇油。他选择了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沉默地坚持。
于是,古怪的追逐再次上演,只是节奏变得更加诡异。
粟绾气呼呼地转身继续走,一步一顿,仿佛在试探。
白霁霄就跟在她身后十米,她走一步,他就跟上一步,步幅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
粟绾猛地停下,故意不动。
白霁霄也立刻停下,如同一尊雕塑,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粟绾甚至尝试突然转身,想抓他个现行。
而白霁霄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她肩膀微动的瞬间就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仿佛一个做错了事、不敢与她对视的小媳妇,但那脚步,却依旧钉死在那个十米的距离上。
白霁霄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出言解释,只是用这种近乎无赖又带着点可怜的“跟随”,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决定:无论你说什么,无论你多么生气,在确认你绝对安全之前,或者说,在我认为我的“歉意”和“责任”尽到之前,我不会离开。
这种沉默的、固执的、不带任何攻击性却也无法摆脱的“保护”或者说“纠缠”,让粟绾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骂,他听着;她跑,他跟着;她停,他也停。就像是被一个沉默的影子附身了。
夜色渐深,街道愈发空旷。粟绾看着那个始终保持在十米之外,低着头,却又无比坚定地跟着自己的身影,心中的恼怒和委屈,不知不觉间,似乎悄悄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情绪。
这个家伙……有时候真是混蛋得让人牙痒痒,可有时候……又固执得有点……傻?
她不再试图甩掉他,也不再突然停下转身,只是闷着头,朝着粟家本部的方向,不快不慢地走着。身后的那个影子,也保持着恒定的距离,沉默地、固执地,一步步跟随。
粟绾闷头走着,起初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带来的烦躁。
她在心里一遍遍骂着“跟屁虫”、“木头疙瘩”、“不知好歹的混蛋”,但走着走着,那股尖锐的羞愤和委屈,不知怎的,竟像被晚风吹散了一些。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轿厢里。玻璃破碎的瞬间,男孩毫不犹豫地扑过来,用身体挡在她和危险之间……那份下意识的保护。而自己后来的“反击”,何尝不也是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只是阴差阳错,演变成了那般尴尬的局面。
粟绾内心:“好像……也不能全怪他?他当时确实是想保护我来着……虽然方式蠢了点,结果更蠢!但……初衷是好的?而且,他被我压住的时候,好像……也挺懵的?”
这么一想,心里那堵坚硬的气墙,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
那个家伙,依旧保持着十米的距离,微微低着头,路灯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带着点倔强和……莫名乖顺的侧影。他就像一只做错了事,被主人赶出家门,却又不肯远离,只敢默默跟在后面的大型犬。
这个念头一出,粟绾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一种古怪的、带着点恶作剧的念头悄然滋生。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怒气,而是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突如其来的静止。
几乎在她停下的同一瞬间,身后十米处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白霁霄的身影定在原地,头垂得更低了些,仿佛在等待新一轮的斥责。
粟绾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站了几秒,然后,忽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个转身!
白霁霄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她转身的幅度达到一半时,他已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住,并且迅速地将头埋下,避开了她的视线,那姿态,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时,生怕被“鬼”发现动了的小伙伴。
预想中的责骂没有到来。街道上一片寂静。
粟绾看着他那副“鸵鸟”样子,嘴角控制不住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一种新奇又有趣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转回身,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她的步伐轻快了一些。走了大概七八步,她又一次玩心大起,猛地回头!
“咔。” 白霁霄再次瞬间定住,低头,标准的“木头人”姿势。
依旧没有等到任何话语。只有女孩转回去时,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哼唧。
白霁霄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女孩重新前行的背影,似乎……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粟绾开始变本加厉地玩起了这个无声的游戏。
她小跑几步,然后骤然转身!
白霁霄紧急刹车,低头立正。
她故意走个“之”字形,然后突然回头!
白霁霄身形微晃,迅速稳住,低头。
她甚至假装被绊了一下,作势欲倒,同时扭头看他反应。
白霁霄身体前倾,似乎本能地想要冲过来扶,但在她扭头的瞬间又硬生生止住,只是紧张地看着她,直到她自己站稳,才松了口气,再次低下头。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她突兀地转身,都能看到那个家伙以各种迅捷又略显笨拙的姿态瞬间“冻结”,并且固执地避开她的目光。他那张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在这种反复的“突击检查”下,似乎也隐隐透出了一丝无奈的窘迫。
粟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的微微勾起,到后来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忽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深不可测、有时候又混蛋得要死的家伙,此刻竟然……有点可爱?
她不再是因为生气而试探,而是纯粹觉得这个“木头人游戏”好玩。看着他被自己“操控”着做出各种反应,一种微妙的、带着点掌控感和恶趣味的愉悦感,悄悄取代了之前的负面情绪。
月光和路灯交织的光线下,走在前面的银发女孩,肩膀开始微微耸动,那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她不再频繁地突然转身,但偶尔一次的回眸,眼中闪烁的不再是怒火,而是狡黠的、亮晶晶的光芒。
而跟在后面的白霁霄,虽然依旧严格遵守着“十米距离”和“低头回避”的规则,但他敏锐地感知到,前方女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经从尖锐的抗拒和委屈,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一点轻快的节奏?
他虽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游戏”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风暴似乎正在过去。于是,他依旧沉默地、忠诚地扮演着那个“被罚”的跟随者,只是内心深处,那因为尴尬和冒犯而产生的波澜,也在这略显幼稚的互动中,悄然平复了一些。
长长的街道上,气氛彻底变了。不再是一追一逃的紧张,也不再是僵持对峙的沉闷,而是变成了一种古怪的、无声的、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游戏。夜晚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两人就这么走着走着,直到走到一条无人的街道。
“真是有趣,”粟绾忽然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通透,她停下脚步,这次没有玩木头人游戏,而是转过身,正面看着十米外的白霁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小白,你是真的想娶我,还是单纯为了那三本书?”
她不等他回答,或者说,她并不期待一个真实的答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和认命:“要是为了那三本书的话,就不要跟着我了。就这么说吧,那是家族的意志,我是做不了主的。之前我们的约定依旧作数,你会获得公平的竞争环境。现在,快去忙你的吧。”
她摆了摆手,像是要挥散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我累了。”
这是粟绾给出的台阶,也是她对自己的告诫。不要再陷入这种无意义的、可能只是被利用的纠缠。
然而,白霁霄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又像是一种固执的坚持。
这份沉默彻底激怒了粟绾心底那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和随之而来的失望。她忽然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仿佛几千块骨头在同时轻微错位又复位的“咔哒”声!
一股截然不同的、狂暴而古老的气息从她娇小的身躯中升腾而起!她体表那些原本是深邃黑色的、繁复而华丽的“血源刻印”,如同被注入了熔岩般,瞬间转变为暗红色,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灼灼燃烧,仿佛活了过来!她的眼瞳深处,也燃起了如同熔金般的炽烈光芒。
龙骨状态!血源刻印!
这两种状态是混血种所能达到的、最顶级状态,仅次于“封神之路”象征着力量完全解放,也象征着……杀戮的决意。
“再跟着我,”粟绾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尸山血海般的煞气,与她平日古灵精怪的模样判若两人,“我就杀了你。”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睥睨,带着一种残酷的嘲讽:
“你不会以为……我没杀过人吧?”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她不再是那个会玩木头人游戏、会因为尴尬而哭泣的女孩,而是一位所传承于古老家族的继承人,所露出本应该有的冷血与狠厉。
白霁霄看着这样的粟绾,瞳孔微微收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本质,虽然对他而言依旧渺小,但其决绝的杀意是真实的。他微微犹豫了一瞬,是继续坚持,还是……暂时退让?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粟绾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迈开步子,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看着白霁霄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粟绾身上那恐怖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暗红色的刻印重新隐没,变回深邃的黑色。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一种空落落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雾气,迅速包裹了她。
她精打采地慢慢走着,脚步有些虚浮,嘴里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然而,越是抗拒,那个男孩被她压在身下时,那双带着惊愕和一丝窘迫的眼神就越是清晰;他固执地跟在身后十米,像个笨拙的大型犬的样子也越是鲜明;他沉默地接受一切指责,最后转身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她越想越烦,越想越……后悔。
粟绾内心:“我为什么要吓唬他?其实……那家伙也挺不错的……至少,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或者自以为是的家伙顺眼多了。身手好,长得也不错,虽然有时候混蛋了点,但……好像也没真的对我怎么样?说不定……我可以一直这么装下去,就这么跟他吵吵闹闹、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可惜……人已经被她吓跑了。估计以后,他再也不会联系自己了吧?想到这点,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难言。
粟绾无奈地、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期望,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本该消失的“蠢货”,居然还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跟着她!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是愤怒?是羞恼?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隐秘的狂喜?
“王八蛋你还跟着我!姑奶奶弄死你!”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咪,猛地冲了过去,抬手就是一记粉拳,朝着白霁霄的胸口捶去!
这一拳,看似气势汹汹,实则雷声大雨点小,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宣泄和“吓唬”,她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然而,白霁霄的反应却堪称浮夸!
他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然后仿佛遭受了什么致命重击一般,踉跄着“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紧接着,他猛地一把捂住刚才挨拳的胸口,脸色瞬间“惨白”。
粟绾看得清清楚楚——那王八蛋哪里是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分明是自己暗地里给了自己胸口一拳!
下一秒,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白霁霄猛地一张口,“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小口鲜血!那血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显得惨烈,又不至于太夸张。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虚弱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粟绾,语气“艰难”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咱们俩……两清了。我看了你,你打了我……现在,还是朋友。”
“你……你你你……”她张大了嘴,指着白霁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被这家伙登峰造极的厚颜无耻和影帝级别的碰瓷演技给彻底震惊到了!
她现在有理由相信,这家伙单凭这身刀枪不入的脸皮和出神入化的演技,也能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获得不错的成绩!自己搞不好,真会落到这王八蛋手里,搞不好……还真会跟这王八蛋过一辈子!这个认知让她又气又急,却又隐隐感到一阵莫名的……宿命般的无力感和一丝微弱的悸动。
而此刻,白霁霄的内心,也正掀起一场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风暴。
看着女孩那因为震惊、羞恼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庞,看着她指着自己“你你你”说不出话来的可爱模样,他那颗冰封了无数岁月、自以为早已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陌生而温暖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淌过他冰冷的心湖。
他猛地惊醒,开始在内心反复拷问自己:
“你真的是为了那三本书吗?”
“那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因为觉得女孩在试探你,所以你才回来?”
“还是因为……心动了?”
“不!这不该是我应该有的情感!我绝对不该有这种情感!”
“我是白色皇帝,俯瞰众生,我的目标是那记载着古老秘密的书卷……”
“那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回来?”
“为什么……要故意挨上她这一拳,演这一出荒唐的戏?”
“只是为了‘两清’?为了维持‘朋友’关系以便继续利用?”
“还是……只是因为,不想就这么结束?”
“擂台上的是渺小的人类……我甚至不需要这个大小姐的助力也能拿到书……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或者说,他不敢去面对那个悄然浮现的答案。那比他面对黑王的镇压时,更加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他看着眼前气鼓鼓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女孩,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间,还有比力量、比权柄、比古老秘密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捉摸的东西。
而这东西,似乎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方式,悄悄侵蚀着他坚固了万载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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